那天魔花本来就难种,上百年方开一次花,花谢即枯亡,更兼只有雌蕊开花结的籽才能用来施法。故此法术会者少,能施者更少。在十余年前,正教大举扫荡过天魔花后,道心种魔更是成为故老口中的传说。
君舆见那鬼脸道人有恃无恐的缓缓走来,暗提灵力,体內却空空荡荡…他画符在前,恶战在后,刚才对付猰貐,更是倾力而发,此刻已到了灯尽油⼲的地步了。
新制的符箓他只拿了小半,剧斗之后,袋中所剩无几。绝境之下,他脑海却愈发清明起来,一双眼只在那道人⾝上搜寻。果然见他边走边在腰边轻轻一拂,动作极小,几不可察。
君舆正全神贯注看着他,登时清清楚楚瞧见他手在腰上一个丝绦系着的青布口袋处摸了一下。他微微一笑,心智已坚,当下咬破舌尖,生生从丹田再提出一股法力来,伸手将袋里的符箓全数捏在掌中。
那道人笑道:“丰神俊秀,临危不乱,真乃佳弟子也!”鬼魅般一纵,逼近君舆,并指戳来。
君舆立时发动,符箓齐出。他看得真切,那道人两指间分明夹着一枚芝⿇大的黑⾊种子!那道人一掌碎了面前的寒冰、殛电二符,躲过半空中长镰当头一勾,听得耳后风声大作,却是两柄符箓化成的飞剑正流星般射来。
一袭后脑,另一柄却因君舆法力不足,歪歪斜斜的朝他⾝畔擦去。那道人本想偏头躲闪,但他心中爱君舆之才,又怕飞剑误伤了他。便左袖一挥,卷了后脑那柄剑,右指径直点向君舆胸口。
指头啪的戳个正着,却觉硬坚无比,透骨冰寒。道人猝不及防,手指大痛,天魔花种子夹捏不住,就此掉落,这时另一柄射歪了的剑轻轻在他腰上一擦,已将缚住青⾊小袋的丝绦割断。
君舆探手将那小袋捏在手中,纵声大笑,原来他事先将一枚符箓化做坚冰,挡在胸前,故意不躲不闪,诱道人过来。
期间种种眼花缭乱的攻法,皆为疑兵,为的正是这歪歪斜斜一剑奏功!道人知道中计,大惊之下,全⾝袖袍尽鼓,右掌结结实实击在君舆胸口,左手在他肘弯少泽⽳一拂。
君舆整只右臂酸⿇无力,将青⾊小袋脫手抛出。道人大喜,伸手去抓那半空中的袋子。却一眼瞥见青布之上,赫然裹着一张淡⻩符箓!
君舆手指勉強一指。登时一声炸响,火光熊熊,天魔花种子顷刻间化作一片灰烬。他自己却被掌势震得⾝子斜飞,撞断数棵松树,吐血晕厥。
那道人望着缓缓飘落的袅袅余烬,目瞪口呆。他呕心沥血费尽功夫才弄到这一袋天魔花种子,本以为凭这道心种魔,大局覆手可定。
意气风发间遭此变故,可谓心神俱裂,一时间,双目几欲噴血,太阳⽳上青筋突起,声嘶力竭大吼道:“竖子欺我!
可杀!”凌空一抓,已将君舆捏着脖子提起。君舆窒息间醒转,再无余力反抗,却是満心欢慰,束手待毙,但听一声怒喝:“休伤我师兄!”云炫仗剑直刺那道人背心。
原来他等了一会,不见师兄跟来,心中焦急,便绑了神行符又跑了回来。正好看到君舆危急,想也不想便来解围。那道人闪⾝一指点在云炫眉心,飞起一脚,连人带剑将他踢出四五丈。
云炫胸腹间一阵剧痛,心头烦闷欲呕,想要再提灵力,却半丝也调动不了,情知被道人封了灵窍,此时与常人无异,已成俎上鱼⾁。
却见师兄半空中双手软软垂下,不知死活。云炫父⺟过世之后,便一直与师兄相依为命。君舆于他,亦兄亦父。他坚信是素素引妖来犯,被人欺骗和背叛的痛苦一直撕扯着他。
眼下因己之过,敌人猖獗,至亲蒙难,自己却无能为力,羞辱愤懑之情更是填満胸臆,几乎令他炸爆。
他悲愤长啸,一股微弱的妖异力量似乎被愤怒醒唤,在他灵窍被封之后,从他血脉深处暗暗滋生,如风起青萍,溪流汇川,越来越快的壮大起来,迅速充沛躯体四肢。
最后竟如怒嘲奔腾,不怈不快。他神智渐晦,不明所以,见有力可用,便狂嗥一声,把剑一扔,双目赤红着再次扑上,直接去咬那道人脖子上的血管。
道人见他势如疯狗面目狰狞,怔了一怔,随手将君舆扔在一旁,略一侧⾝,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云炫肚子上。
云炫口中白沫吐出,捂着肚子滚了几滚,却不觉得痛,爬起来愈发癫狂,喉中荷荷有声,双目血红,连瞳仁都看不见了,那道人喝道:“且住!你究竟何人?”
云炫置若罔闻,満心全是愤怒,只有一个念头:杀了此人!他又是一声长啸,听起来竟如月下狼嗥,背上黑雾蒸腾。
铁背玄狼只觉对方⾝上冒出強烈的妖气,脑子顿时一片混乱:“这小子是人是妖?”此时外围小妖示警:“有人来援…”喊声半途而止,显是被人杀了。
只听小妖们的惨呼声渐渐靠近,对方已经不远。那道人不欲与正教的人会面,见云炫依然纠缠不清,不耐起来,瞅个空子一掌把他击晕。提着他腰带对着铁背玄狼道:“快撤!”铁背玄狼试探着问道:“咱们人马还有不少,要不要拼上一拼!”
那道人怒道:“乌合之众!还要白白送死么?速速全部退去,以存实力!”玄狼正中下怀,立刻一声唿哨,众妖怪顿时作鸟兽散,只听一个女子声音叫道:“他们要逃,速速堵截!”
顿时又是好几声惨呼,想是那跑得慢的,做了刀下之鬼。铁背玄狼早已气馁,紧随着那道人遁去。那道人边提着云炫飞奔,边恨声对玄狼道:“不该听你胡吹法螺!这下折损大矣!”
铁背玄狼并不知他指的是天魔花种子,満脸赧红,原来这道人先前得了天魔花种,満心悦愉,返程时经过点苍山,想起魔君半年前曾派铁背玄狼来此收编妖怪,便顺路来探他。那铁背玄狼忙了半年,颇有建树,竟聚得二百余妖众。
他拿出将军派头,像模像样的操练了几次,又赏了不少空头官职。众小妖每曰里谀词如嘲,将他夸得如军神盖世一般,他登时膨胀,自以为踏平昆仑指曰可待。见魔君座下第一红人雾真人来访,更是心花怒放。
却在此时,狐妖泪奔来报,两个小道士如何将自己人杀的杀,捉的捉。他登时大怒,立刻点兵遣将,前去报仇。顺便邀上雾真人掠阵观战。他本意想让雾真人看看赫赫军威。
好在魔君面前美誉几句,却没想到对方阵法威猛,道术⾼強,让自己吃了大亏,若不是雾真人在旁,只怕更要灰头土脸。他心中有愧,只得默默无言。
跑到一处,那道人雾真人停住脚步,将云炫往地上一掷,蹲下来解他发髻,拨开头发,在他头顶细细查看,却是一语不发。
铁背玄狼不敢吱声,候在一旁。半晌,雾真人站起⾝来,来回慢慢踱步。走到第七圈时,突然停住,对铁背玄狼道:“你将此人带回魔君处,让他细细检视。”铁背玄狼吓了一跳,说道:“没有魔君令谕,小的不敢擅离点苍山。”
雾真人从怀中掏出一枚玄铁念珠交给他,说道:“你持我信物带这人去见魔君,他不会怪你,反而会给你记大功一件!”铁背玄狼知道雾真人和魔君关系非比寻常,接过念珠道:“这小子发起疯来怎么办,紧要关头可以不可以杀了?”
雾真人厉声道:“不可!你必须将此人全安带到魔君处,少了一个指头,都要拿你是问!”雾真人想了一想,又道:“他刚才虽然气势逼人,却丝毫不会利用自己的力量,你大可庒制得住。你附耳过来,我再传你一道封印正教灵力的法咒,若见他灵力有复苏之象,便用此法封印。”
当下传了法咒,雾真人说道:“我另有要事,即刻走了,此人于我等有重大⼲系,你千万将他平安带回。”
铁背玄狼唯唯诺诺,躬⾝送他离去。余光瞟着雾真人走远了,他三步并两步跑到云炫⾝边,急急蹲下,一双大手胡乱在他发间拨着,觑着眼睛东瞧西看。半晌才悻悻道:“没啥特别呀!”
见云炫依然昏迷不醒,他摸着満脸水泡恨恨道:“臭小子!烧了老子眉⽑胡子,害我満脸是伤,还想要老子背你不成?”他越想越恨,捏了个法诀,一指点在云炫头上:“我封!”云炫顿时浑⾝一震,中了他封印灵力的法咒。
铁背玄狼大乐:“这可没少你一根指头吧?我封!我封!哈哈!我封!封!封!封!封…“半个月后。
铁背玄狼背着云炫来到一个大镇,他満脸尘土,心中后悔不已,那天一时冲动,他不知封印了云炫多少下,直到累了才罢手。结果云炫被他封印过度,竟不吃不喝,一睡不起。
他只好时时刻刻背着云炫,又因为害怕他饿死,尽管⾁痛无比,无奈还是将自己百宝囊內小妖进贡的上好山野老参熬了参汤,每天灌着给他吊命。
“小子!爷爷!祖宗哎!你快点醒过来吧!老子求你了…”眼看已经晌午时分,他腹中饥饿,便驼着云炫往路边酒楼里去,边走边骂:“臭小子,这么多天不吃东西,还他娘死沉!”店小二远远看见,慌忙拦住不让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