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大耸肩道:“这…看是没看过,只是方才我脑子想的,正是这番光景。姓史的我没别的长处,就是看人极准,如果不信的话,那天你把她⾝上服衣剥下来看就知道了。”
陈忠啐道:“什么嘛,说了半天也不是亲眼目睹,还夸口说大话!”失望地坐了下来,望着皎洁的明月,叹道:“若比起来,白少爷可比咱们幸运多了…”
史大道:“人家从小就和大姐小一起长大,现在又成了她的未婚夫婿,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你拿什么跟人家比?别比了,越比越气人!”
陈忠道:“这话也有几番道理,不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至少大姐小还常常和咱们说说笑笑的,总比谢镖头被大姐小冷落好得多了。”
史大点头道:“对,咱们还是识相点,在太虚幻境和我的小霜霜亲热就够了,可别像谢镖头把这份奢念带到现实中,结果被人家落个不理不睬,脸都丢光了。”
陈忠奇道:“听你口气,你好像知道谢镖头被大姐小冷落的原因。喂,说来听听。”史大得意笑道:“这你就找对人了。还记得一年前咱们保德化县赵员外的那趟镖吗?
那时候咱们流年不利,算错了路子,被紫光寨那群兔崽子们给堵上了,好在白少爷接到了咱们的求救信鸽,便率众赶来救援,把那群土匪打了个落花流水,保镖的任务也圆満达成。
总镖头大为⾼兴,当晚庆功宴上,便当众宣布了两人的婚约,结果大家表面上虽然笑着脸恭喜他们,实际上大家心都碎了,酒菜一上座,十之八九的弟兄们竟都猛喝闷酒。
那时你也喝醉了酒,我扶你回家时,你还直嚷着既然得不到大姐小,就不如杀自算了,你还记得吗?”
陈忠脸上一红,腼腆一笑道:“酒醉时的胡言乱语,我那记得?这跟谢镖头有什么关系?”史大道:“关系可大了!就是因为你胡言乱语,害我不敢扶你走大门回去,所以绕到这后花园中,打算走后门回去,岂知竟在这瞧见了大姐小和谢镖头两人。”
陈忠奇道:“我怎么没印象?”史大道:“当时你醉死了,才扶你到这,你就醉得不醒人事,当然没印象。我见他二人在此,一时好奇,就躲起来看。”陈忠急问:“他们说了些什么?”
史大道:“你也知道谢镖头是出了名的顺风耳,我那敢躲在近处?他们说了些什么,我自然听不见。不过他们的一举一动,我倒是看得很清楚。”
陈忠忙扯着史大的衣袖,急道:“快说快说!”史大得意一笑,继续说道:“我看见谢镖头叨叨切切地不知对大姐小说些什么,可是大姐小却猛头摇,后来谢镖头跪了下来,对着大姐小直磕头,可是大姐小却别过头去,不加理会。
我看谢镖头是吃了狗胆,你猜怎么着?他居然扑了上去,抱住大姐小又亲又吻的。”陈忠跳了起来,哇地叫道:“这还得了!他…到手了?”
史大头摇笑道:“没有,大姐小又叫又捶,谢镖头赶紧放了她,还挨了一记好大的耳光呢!嘿嘿!”陈忠怫然道:“打得好!居然敢非礼大姐小,癞蛤蟆想吃天鹅⾁!”
史大附和道:“就是嘛,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的尊容,丑八怪一个,咱兄弟俩都轮不到了,那轮得到他?”陈忠道:“难怪大姐小都不理她,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慡,谢镖头他这是活该自作孽。
咦?史大,这么重大的事,你这张阔嘴怎么现在才说出来?别人知不知道?”史大惶然道:“拜托!我躲着偷听,你觉不好好睡,居然给我打起鼾来,被谢镖头发现了,他威胁我不可张扬出去,否则要给我白刀进红刀出。
你也知道他发起狠来比什么都吓人,我自然守口如瓶,不敢怈漏只字。今着竟失了分寸,怈漏与你。你可别说出去,害得我不明不白进了棺材。”
陈忠道:“你我过命的交情,我怎会陷害你?只是这谢镖头堵住你的嘴,别人却未必不知道。难道大姐小就没有嘴,不会告诉总镖头或白少爷吗?”史大道:“我也这么跟谢镖头说过,你猜他怎么说?
他说,这种丢脸的事,依大姐小的脾气,绝对不会告诉总镖头。而白少爷也一向宽大为怀,知道了这件事,也不会放在心上。”陈忠头摇道:“啧啧,谢镖头打的算盘可真精,又搂抱又吻亲,嘿!便宜都被他占尽了。”
史大舔舔嘴唇,贪婪地说道:“他妈的!如果也能给我这个机会,老子非要好好弄她一次不可。”
陈忠双手互抱,两眼望着明月,痴痴地说道:“我并不贪心,只要能够摸摸她的⾝子,亲亲嘴,说几句情话,便是死了我也甘心。”
两人疯言疯语地说了一顿,酒性又发,将空酒瓶扔掉,一⾼一矮又踉踉跄跄地离开了。躲在假山之后的人影这时移了出来,此时他面向明月,在月光的照映下,形貌一览无遗:稀眉、细眼、塌鼻、尖嘴猴腮,长得又丑又怪。
只见他拳头握得紧紧的,一股怒气油然而生。这人正是史、陈二人所提起的谢镖头,单名一个锋字,今年二十五岁,原是福州土生土长的人,自小拜师,练就了一⾝不赖的武艺。
自从三年前在街上不经意见到了陆玄霜,惊为天人,为求近水楼台之便,遂投入“威远镖局”的行列。由于武功不凡,不出二年即升任为镖头之职。谢锋脾气乖戾,孤癖冷漠,许多镖师、趟子手都对他近鬼神而远之。
一年前陆德威宣布了白、陆两人的婚事后,谢锋顿时心痛如绞,遂藉着酒胆,向陆玄霜表达二年来的爱慕之情,不料竟至功败垂成,从此陆玄霜对他不理不睬,避而远之,迄今依然如此。
第二天,陆氏兄弟召集各位镖头,商议三曰后押镖起程,前往目的地广州府。这一来,陆玄霜可乐坏了,直缠着白少丁陪她打猎玩耍,白少丁拗不过师妹的要求,只好遵命了。
两人⾼⾼兴兴地并骑出了城门,顷刻间已然纵马上了山坡,入进丛林之中。这林子叶茂枝繁,蔵了不少鸟兽,白少丁弯弓射箭“刷”地一声,一头山兔应声倒地,陆玄霜⾼兴得拍手叫好。
白少丁心想:“师妹从小就爱看我打猎,每次打到野鸡山兔一类的小兽就会⾼兴半天。今个儿索性猎些獐子或野猪类的大兽,让师妹开开眼界。”
举目四顾,但见西首草丛沙沙作响。白少丁刷的一箭,射入草丛之中,只见一只山狐跳了起来,疾往西首林中窜入。白少丁叫道:“师妹在此等我,待我活捉这野狐给你玩!”
马鞭虚击,舿下白马昂首长嘶,追了上去。陆玄霜见白少丁走远,便也搭着弓箭,留心着四下的动态。这时,东首的草丛颤颤摇动,发出沙沙之声。陆玄霜“刷”的一箭射去,草丛立即停止了摇动。陆玄霜⾼兴地纵下马来,心想:“这回不知射中了什么野兽,待会儿可要让大师兄夸奖一番了。”
一步步走向草丛,待要伸手拨开观看,忽地一道黑影猛然跳了起来。陆玄霜惊叫一声,重心不稳,整个⾝子便向后倒。忽地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陆玄霜的左手,陆玄霜藉力一撑,整个⾝子站了起来,惊目一看,不由得更加吃惊。
眼前之人,不正是谢锋却又是谁?谢锋右手握着陆玄霜的左手,左手握着一支箭,嗫嚅道:“小…霜…姑娘…”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陆玄霜左手挣了开来,退后两步,惊魂未定地颤声道:“怎…怎么是你?”
谢锋不噤奋兴地喘着气,颤声道:“小…霜姑娘,你终于…和我说话了,终于…开口和我说话了,我…”陆玄霜转过⾝去,冷冷道:“是你自己小家子气,不先来找我说话,我又何必理你?哼!”嘴角一撇,露出了不屑的神情。谢锋惶然谢罪道:“是!是!是我不对,以后我再也不敢了,请你原谅我!”
一脸既紧张又奋兴的神情。陆玄霜白了他一眼,冷然道:“你来这⼲嘛?是向我炫耀你的武功好,还是想拿那支箭去向我爹告状,说我用箭射你?”哼的一声,冷冷地盯着谢锋手上的那支箭。谢锋忙头摇道:“不不!
你不要误会,我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可是又不敢打扰你们,所以一直躲在附近,等到你一个人时才敢出来,岂料被你发现了,所以…”
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支箭递上前去,唯恐招惹了陆玄霜不⾼兴。可是陆玄霜竟伸掌将箭拍在地上,怒道:“你好无聇!居然偷偷跟在我和大师哥的背后监视我们,究竟是何居心?”
谢锋急道:“没…没有,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我不想听!”陆玄霜沉声叱道:“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你快滚你的蛋,别站在这碍眼!”
短短的几句话,却深深刺伤了谢锋的心。他全⾝颤抖,双拳紧握,两道伤心愤怒的目光,向陆玄霜无情的脸上一扫,颤声道:“我真的…真的让你…如此厌恶?”
陆玄霜噘嘴冷笑道:“对!我讨厌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这副德性,也敢动本姑娘的歪脑筋?呸!我老实告诉你,我宁可和全天下喜欢我的男人好,也不会正眼瞧你一眼。你呀!最好走得远远的,我永远永远也不愿再见到你。”
谁也不会想到,陆玄霜冲口而出的怒言,曰后居然应验了。此时谢锋气得咬紧牙关,喘着怒气,一双细目睁得大大的,眼中充満了血丝,瞪着一脸毫不在乎的陆玄霜。忽然西首远处传来白少丁的呼喊声:“师妹快来,我捉住它了!”
陆玄霜闻言一喜,纵⾝跳上马背,头也不回地策马奔去。只听得陆玄霜道:“哇!这只狐可真大,大师哥你太棒了!”白少丁哈哈一笑,问道:“那你呢?有没有发现猎物?”
陆玄霜微一迟疑,脫口说道:“没什么,只看见了一只疯狗。”白少丁问道:“疯狗?疯狗在那?”陆玄霜道:“唉呀!别管疯狗了,咱们到那边去看看!”
只听得两人的说笑声伴随着马蹄声逐渐变小、消失。这时谢锋再也按纳不住,盈眶的泪水如洪水般滚滚流出。他一声长啸,没命似地发足狂奔,心中不断呐喊:“我恨!我恨!我恨…”
也不知跑了多久,向着前面路旁挑出的一个酒招子闯了进去,泪眼左顾右盼,看见东首角落桌上的一只酒壶,便一把抓起,咕噜咕噜地张嘴把酒往肚子猛灌。这桌的客倌哇哇叫道:“反了反了!这酒是老子花钱买来的,你凭什么…”
话未说完,谢锋呼的一拳击在他的胸口上,那人立即飞射出去,撞墙倒地,顿时没了气息。店酒掌柜不噤大叫:“哇!杀人啦!出人命啦!”店內客人顿时吓得乱叫一通,东躲西窜。谢锋也不顾自己闯了大祸,只一昧地倾酒猛灌。
待瓶口滴下最后一滴酒,谢锋往地上一掷,将酒壶砸个粉碎,整个脸伏在案上,紧握着拳头,伤心呐喊着:“不如死了算了!不如死了算了…”
“呵呵,得不到小霜姑娘的心,得到⾁体也不错呀!何必寻死呢?”谢锋听到⾝旁的说话声,缓缓地抬头一看,朦胧的泪眼中,是一个摇着摺扇的蓝衫青年。谢锋心中一片茫然,道:“我不认识你…”蓝衫青年不噤露出了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