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那人笑道:“跟我玩多了说不定会丢了小命的,你可想好了。”秦可卿便似那任性的孩儿般道:“丢了命也要…你。”那鬼面人深深的注视着⾝底这个女人,心中忽一阵莫明的悸动。可卿亦痴痴凝望⾝上那人清澈无比的双眼,幻想着他狰狞面具下那张脸的真正模样…
可卿在花丛间痴痴迷迷,亦不知那鬼面人何时离去的,手软脚软的穿了衣裳,却怎么也找不到腰间那条紫花汗巾儿,支撑着站起来,摇摇欲坠的回房去了,所幸无人撞见。
到了晚间,贾蓉仍未回来,倒是丫鬟瑞珠慌慌张张寻来告饶,说为奶奶推秋千,推着推着不知怎么就在草地上睡着了,直到现在才醒来。却见这蓉奶奶也不骂她,只是慵慵懒懒半卧于榻上,人也仿佛瘦了一圈,额前一卷柔柔的秀发掉了下来,双眸呆呆地望着窗外…
但那窗外除了几根淡淡的竹影,一轮冷冷清清的白月,还有什么。***却说宝玉跟着贾琏坐车来到城南,远远见一座大院,虽比不上家里那般华贵雅美,却也到处栽了树,前后一片郁郁葱葱。待近一瞧,正门上悬着一块门匾,上大书“正心武馆”旁又题有“少林寺第三十七代弟子无心”几个小字。
两人下车,早有武馆弟子迎出。为首一人,生得仪表堂堂,⾝材雄健匀称,自称是武馆大弟子邹远山,说师父殷正龙已在堂上恭候大人多时。贾琏忙还礼,跟随入进,其实贾琏只不过捐了个小小的同知,受此礼遇,还不是因为人家看在他那官拜一等将军的老子份上。
进了大门,便见里边有一个地上铺了大面青砖的操场,场边四周摆列了数排兵器,除了常在戏里看见的刀、枪、剑、戟、斧之类,还有许多不曾见过的兵刃。
操场中间又有十几二十个人在那演练,比平时看那些卖艺杂耍的可要好看多了。宝玉看得奋兴,便不肯走了。贾琏无奈,只好放他在那里,命小仆茗烟照看,自己去见馆主。
那邹远山微微一笑,也唤过一个叫白玄的师弟留下来照顾宝玉。宝玉见这白玄比自己还⾼出约半头,⾝材修长,英气勃勃,便笑问道:“你也是这里的弟子么?学到什么神奇的功夫没有?”
那白玄知他是城里富贵人家的公子,虽听他问得有点古怪傻气,也没见怪,微笑道:“我是武院‘平’字辈的弟子,功夫没学多少,不过倒是因此得了个強⾝健体。”宝玉“喔”了一声,与茗烟主仆两个兴致勃勃的观看场中那些人舞刀弄剑。
其中有一个大胡子,⾝材伟岸,手持一根大头棒,边说边比画,正带几个年轻人比弄,动作点点停停。看了一会,茗烟对宝玉道:“我瞧他们也稀松平常,动作这么慢,真打起架来,只怕没什么用。”
白玄听到,只微微一笑,也不理睬。旁边偏有一个叫做古立的“平”字辈弟子听见,瞪了一眼,忽笑笑走过来,对茗烟作了个揖说:“这位小哥,想来是练过功夫的,不知出自哪个门派呀?”
茗烟得⾊道:“我没学过什么功夫,不过我们府里百多号男人没几个能打得过我。”这话倒没吹牛,他虽年青,可⾝材⾼大,脾气火暴,素来最喜欢打架。
而且总能打赢,凤姐怕外边有人欺负宝玉,便叫他跟了宝玉。那古立笑道:“原来小哥这么厉害呀?我在这武馆里学了这么久,还没跟人真正打过架,不如我们来玩玩,说不定能向小哥你学一手。”
茗烟和气道:“我打架从来就是真打的,下手不知轻重,而且我家老爷再三吩咐我不许跟人打架的,今天我家公子又在这里,所以…所以…”古立扬声笑起来,转⾝就走,大声道:“原来是不敢,还找什么借口呢!”
场里众人听见,都转头瞧过来。茗烟大怒,一股火气直窜上心头,跳进场中,扯住那人的襟子,喝道:“我怕你吃亏,你反不领情,真不悚我一轮拳头捶坏了你!”
古立瞧着茗烟淡淡道:“那你是要跟我玩玩罗。”茗烟道:“你若不怕痛,小爷就教训教训你!”古立道:“那开始吧。”
也没看清他怎么弄,明明是茗烟扯住他的衣襟,突地就摔了出去,重重跌在青砖地上,趴在那里发愣,惹得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宝玉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已见那古立上前去扶茗烟。茗烟又羞又恼,摔了那人的手,复跳起来,暴叫道:“趁人不备,算什么英雄!我们再来打过!”
那古立似乎吓了一跳,忙跳开去,装模作样的摆出戒备的势姿,却笑嘻嘻道:“那好,我们再来玩一玩,你准备好了没有?”
茗烟大喝一声,如猛虎般抢去…却听“碰”的一声,又结结实实地趴在青砖地上,但他这次爬起得快,连续几个反扑,但见那古立或肘或掌或腿,动作也不大,茗烟便只有东倒西跌的份儿,他屡败屡战又重重地摔了几回,忽爬出场子,起⾝作了个揖,说:“大哥,不打了,我打不过你。”
那脾气可是从没这么好过。宝玉见茗烟狼狈万分,服衣上沾満了尘土,方知真有功夫这回事,当下上前作揖说:“小仆不知深浅,方才言语中有所冒犯,还请各位见谅。”
有几个人也还了揖。那古立因善长地躺功夫,外号叫做“滚地狮子”素来喜欢捉弄人,但性子也十分慡快,上来帮茗烟拍拍⾝上的尘土,笑道:“我是最贪玩的了,不知弄痛这位小哥没有?”
茗烟咧着嘴说:“不痛不痛,今天我可算是开了眼界啦,哪天我也到你们这里学两手,到时咱们说不定就是师兄弟呐。”众人只当他随口说说,哪知他真怀了这心。
忽听有人叫道:“殷琳师姐回来了。”众人顿热闹了起来,皆往门口迎去。宝玉只觉那名字明快动听,也眺眼张望,想看看是什么人这般受欢迎,忽然眼睛一亮,一个⾝着淡绿裳子,婀娜苗条,年只约十六、七岁的少女与一帮人正风尘仆仆地走进来。
虽然还相隔甚远,却似乎看清了那姑娘脸上的一对大大美眸,真是少有的明亮,心中“卟通通”地想道:“果然人如其名哩。”
就连旁边的茗烟也看呆了,半晌方喃喃道:“我的娘,这么大的眼睛!”***这曰⻩昏,贾蓉方从外边回至府中,忽闻北静王府着人来请,家里人都慌了起来。
原来那北静王世荣虽年未弱冠,却因祖上功⾼,今也在朝中显赫,且又生得秀美异常,性情谦和,人都说是“非池中物”但素来与宁府没什么往来,今曰却来请贾蓉,也不知是祸是福。
贾蓉忙换了服衣,骑了马跟来人过去。到了北静王府,跟来人进去,又有衣帽周全的小厮抬轿过来代步,一路只见那亭台楼阁峥嵘轩峻,树木山石葱蔚洇润,气派远比家里要大许多。
还没过二门,就已见不少女子下人往来,几乎个个年稚容媚,与别的王府大不相同,心里又暗想:“看来这北静王爷喜欢用女人。”走走转转了好一会,才听人报:“到了,请公子下轿。”
贾蓉出轿,见已到了一栋华美繁艳、雕梁画栋的粉楼前,门额上雅书“天香楼”三个字。又有美婢提灯迎上,曰:“王爷正在楼上等候。”
贾蓉战战兢兢地上楼,转过一张美人屏,远远见一人坐在那边,旁有两、三个美人捧杯拥伴,另一边还有一排女子持抱各种罕见的乐器,有的连见都没见过。
贾蓉心知那人是北静王,忙上前跪下,不敢抬头,恭声道:“小人贾蓉拜见王爷。”只听那北静王和声道:“不必多礼,世子请起,本王已备了酒席相候,请入座吧。”声音竟是十分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