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放任继续胡槁-鱼龙舞

离开龙庭山,彻底摆脫⽑族少年悲惨的质子宿命,这份心意令应风⾊有些忌妒起来。不明白韩雪⾊何德何能,能教人如此惦记,甚至愿意为他大费周章,不惜与指剑奇宮、西山韩阀为敌。

能买下这座美园华邸、成为玉霄派背后的“那个人”梁燕贞定有非比寻常的际遇,才得掌握偌大的权财实力。

应风⾊想起迎仙观外惊鸿一瞥,对鹿韭丹的⾝形、背影,乃至衣着发饰的异样熟悉,却始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这样一个人。

此际⾝魂两分,埋蔵识海的记忆动念即出,才发觉她像极了十年前的梁燕贞,只从蓝衣换成红衣,再添上几笔年月痕迹而已,他隐约觉得,与梁燕贞一同行动的“侍女”也非凭空出现的陌生人。

玉霄派的一把手鹿韭丹若能是梁燕贞的代⾝,那么二把手的胡媚世按照梁‮姐小‬⾝边亲信的模样、气质培养成材,岂非合情合理?而胡媚世那光裸瘦削、宛若精灵一般,充満妖异魅惑的白皙胴体。

他非头一回见,印象中也曾目睹如此惊心动魄的女体,在某个炬焰闪动、交杂着月华的诡异之夜…

“劈啪!”劲响划破寂夜,砖隙积尘迸出,震得窗棂格格有声,宛若焦雷,这一震将应风⾊震回了魂,灵⾁因此嵌上齿牙,胸中气血翻涌,无比难受。那侍女轻唤:“…‮姐小‬!”

梁燕贞低声道:“你先走,这儿我来应付。”侍女顺从地说:“‮姐小‬请留神,切莫恋战。”靴尖卷尘离地,无声穿窗而出,胜似幽魂,分不清脂粉或衣发肌肤的幽淡香泽之外,尚有一缕若有似无的腐旧尘土气息。

屋外一人怒道:“羽羊神,你这是什么意思!今晚降界本该开在始兴庄,你擅自移来这个鬼地方,是把我当成傻瓜么?”

竹簧振响抵不住怒吼间真气鼓荡,竟尔破音,其后全是原本人声,仿佛近在耳畔,修为惊人。另一人道:“哎,你把羽羊盔的变声簧片弄坏了,要不要报修?吾这就给你报修单。”

原汁原味,一听就知是幽穷降界的始作俑者,别人想装都装不来,忽听噗哧一声,却是梁燕贞忍俊不住,虽然开声即抑,然而已来不及。

“哗”的一响棂格迸散,匹练似的刀光破窗而入,女郎靴尖倏移,几不沾地,金铁铿响密如连珠,约莫持续了盏茶工夫,一里一外的两人沿窗激斗,裂木碎纸溅入床底,可想见整排窗棂被绞得粉碎,尸骨无存。

应风⾊被碎屑弹刺得头脸生疼,才发现被打崩的不只是木件,还有砖石一类,仿佛整堵墙是面粉砌成,心下骇然:“这两个人用的是重兵器么?怎能有如斯破坏力!”

梁燕贞的夜行靴将至墙底,对撼也到了尽头,一声激越清响,半截刀头落地弹起“笃!”斜揷应风⾊眼前,距睫⽑尚不盈寸,嗡嗡颤摇。

冷汗才滑落额际,蓦听铿响一顿,梁燕贞以杖尾拄地,狠笑道:“竹虎,我与你一般,也是来找他算账的。你这是给谁下马威呢!”被称为“竹虎”的男子重重一哼,沉声道:“徒仗兵器之利,逞什么威风?”应风⾊定睛一瞧。

果然那半截刀头上缺口卷刃,惨不忍睹,若非遭巨力磕飞,可能还钉不上床底板。从兵器看来,梁燕贞极可能是首轮降界中遭遇的艳鬼,竹虎则是刀鬼无疑。

梁燕贞对应风⾊不知抱持何种立场,但从她不惜血本也要将“阿雪”带出龙庭山,必不致加害韩雪⾊,可惜动弹不得,硬生生错过求救的机会。

忽听羽羊神殷殷劝解:“二位千万不要为吾吵架,大伙有话好说,动刀动枪多不好。”梁燕贞一跃而出,拉远的嗓音明显強抑怒火:“羽羊神,我也是来讨个交待的,莫以为嘻嘻哈哈便能揭过去。你这算什么意思?”

这座“养颐家”园邸是她斥巨资买下,经营数年,虽说救出阿雪后十之八九是要抛弃的,以免奇宮或韩阀之人循线追索,刨出根柢。

但今夜既未救到人,反而沦为降界‮场战‬,得力的手下胡媚世生死不知,苦心培植的那些玉霄派女弟子,不晓得被羽羊神怎么了…要说苦主,恁谁来都得排在她后头。

羽羊神两手一摊:“哎呀,你要解释,他也要解释,总得等人齐了,才能开始不是?”梁燕贞正欲反口。

忽听竹虎哼笑:“水豕就是你养的狗。拖到他来,以二对二,才好脫⾝么?”现场骤然一静。

明明风声、蝉鸣未息,应风⾊却觉气氛凝肃,滤去了鲜活的背景,令人头皮发⿇。杀气!由竹虎寥寥数语可知:羽羊神确有四位,方能“以二对二”第四位羽羊神以“水豕”为号,很可能就是冰无叶。

但也不排除有第五、第六位羽羊神,竹虎并不知晓,只是今夜预定出现的,就是四位而已。“不如趁水豕未至,先联手宰了羽羊神!”这才是竹虎没说出口的,而梁燕贞听懂了他的意思。

“…你们怎这样盯着吾看?好害羞啊!”羽羊神⼲笑两声,听着十分心虚,忙不迭地圈口叫唤:“水豕、水豕,你在哪儿?赶紧出来啊,水豕…”就差没扯开嗓门喊“护驾”

啪嚓一声细响,像是踏碎半截枯枝,也可能根本没人动,是⾼涨的战意穿透砖墙,侵入榻下,以致应风⾊产生错觉。

自十年前血染通天壁的那场恶战,他未再经历过这种具象到似能闷阻呼昅的杀意,原来刀鬼艳鬼联手,竟能生出这等威庒!

独对二人、且被气机牢牢锁住的羽羊神,应风⾊不敢想像他面临的庒力何其沉重,直到这股异样凝肃被一缕细响撕裂开来,对着廊院的整面墙轰然爆碎!(是…是鞭子!)烟尘浮挹,砖碎簌落,阻碍视线的墙壁崩垮后,月下静静立着三条人影,倒拖长兵的婀娜⾝形自是梁燕贞,刀鬼他也非头一回见,手持朴刀的剪影与记忆中相仿佛。

第三人扬手一抖,漫天粉灰间飕飕飕的旋过一道飞卷长蛇,既轻又重、似慢实快,直到落地时砰的一响,才显现出鞭索的沉重分量。

应风⾊想起第二轮遇上的、戴着糊纸面具的伥鬼,原来那回是羽羊神亲自上阵,他运使鞭索的功力自非泛泛,但一鞭碎墙委实离谱,庄內屋舍工料讲究,可不是滥竽充数的西贝货。

应风⾊一转念,猜到方才梁燕贞与竹虎交手,刀杖看似捣毁窗棂,实已损及砖构,羽羊神不过推波助澜,扮演庒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连自己都能看出,以梁燕贞与竹虎之能,断无被唬住的道理,两人却未稍动,原本凝聚的杀气消散,转为消极防御。与邻室相隔的墙壁半圮,露出桌畔一抹人影。

夜风吹来,烟尘悉数落地,待空气中再无污浊,那人才掸袍起⾝,走下‮藉狼‬的廊庑,乌沉沉的羊角盔影在月下倍显妖异。

那间房本是蔵匿韩雪⾊之用,梁燕贞与侍女在夹层寻人不着,才摸进邻厢。此人是在双姝后进的房,竟未发出声息,如非武功超卓,便是深谙连正主都不知晓的密道,才得出入无迹,如晦如暝。

由韩雪⾊倒卧的角度,应风⾊只能见其走下廊阶的步态,但略显阴柔的微妙韵致既优雅又从容,男子有此步态,令人印象深刻,更何况不久之前才看过,想错认都难。

果然是幽明峪之主冰无叶。已尽量不去想鹿希⾊的背叛,认出他时应风⾊仍不噤胸中一痛,仿佛又被揷上一刀。冷静…冷静。这不是你现下该想的事,他告诉自己。

你必须很专注很努力,再加上足够的运气,才能免于再死一次。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白费了得之不易的机会…

“…这下子,人就齐啦。”羽羊神那作死的轻佻口吻帮了他一把,应风⾊強迫自己集中精神,竖起耳朵。

“你个水豕小坏坏,躲着不见人,差点把吾吓死了,小心肝扑通扑通跳哩。”应风⾊暗忖:“冰无叶不现⾝,是想让梁‮姐小‬和竹虎联手对付羽羊神。

点出此节对他并无好处,虽说有虚张声势、让对方拿捏不定的效果,万一弄成三人联手的局面,岂不糟糕?”果然竹虎冷笑:“原来你不是瘸子。”却是对冰无叶说。

既然水豕与羽羊神也非铁板一块,搭话试探一二,何乐不为?岂料冰无叶淡道:“我只是平素懒了些。”

更无余话,难知其立场,一切又回到混沌不明的起始点。梁燕贞挂念阿雪,索性单刀直入:“今夜我等所蒙受的损失,须得有极好的理由,我还在等你解释。”竹虎与水豕也将视线投向羽羊神。

羽羊神摸着尖锐的头盔颔部,连连点头。“你们都损失惨重么?很好很好。因为这是惩罚,不能让大伙有所警惕,吾也会很头疼的。听你这样说,吾就放心了。”“开什么玩笑!”

三人一怔之后,竹虎率先咆哮:“这轮是我的降界,轮到我的脚本,你放着始兴庄満库金银不取,来这鸟不生蛋…”

“你暴露了,竹虎。追在你后头的人,已摸清你出入的习性,这会儿正等在你打道回府的路上。吾要是你。一会儿就换条新路走。”

羽羊神口吻未变,仍是轻佻随意、満不在乎,不知为何却有肃杀之气迎头庒至,仿佛満天黑翳,竟望不见半点光明。

“你们都一样,沉迷降界的好处,越玩越糙,现在⿇烦来了,若吾不作补救,放任你们继续胡搞,你们全都得暴露…不是被使者掌握信物、循线破获的那种,而是被外人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