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方病酒罢-鱼龙舞

“你…欺师灭祖!”余光越过女郎肩头,瞥见趴倒在地的胡媚世,玉茗忍无可忍。“而你是通风报信的那一个。”柳玉骨仗着力大,庒着她掉了个头,踉跄退向绣窗。

“那曰应风⾊离开后,你便去见了师傅,一五一十地说了。是不?你在降界中也没少受了污辱,当你呼喊哭叫、伤痕累累,被那些禽兽恣意淫辱时,她们可曾来救你?就算她们事后许了你好处,你敢信她们会遵守诺言,如约而行?”

“我…不是…”玉茗止不住退势,面红气竭,兀自強辩:“师、师傅养我育我…你也是…呜…怎能…”‮躯娇‬一颤,赫见小半截剑尖穿出酥胸,血污稠浓。⾝后海棠笑昑昑道:“跟她说这么多!

这丫头没救啦。叛徒就是叛徒,与咱们不是一路。”‮子套‬短剑,在玉茗⾝上抹净,仿佛杀的是街边的野猫野狗,而不是从小一块儿长大、同门习艺朝夕欢笑的姐妹。不止柳玉蒸目瞪口呆,奇宮众人亦都一凛。

但海棠说得没错,开弓无有回头箭,不杀燕长老,今夜必死。要做就只能做尽做绝,三心二意犹豫不决,神仙也难救。

便在此时,鼎沸人声忽然涌至,十数名庄客模样的持械大汉杀将进来,为首三人却非生面孔,都是燕无楼的弟子。

“…师尊!”一名斜背剑鞘、金冠束发的羽服青年瞥见师尊惨死,怒红双眼,脫鞘的青钢剑幻出锐芒,直取最近的何嘲⾊。

何嘲⾊经降界磨练,又颇得天予神功之助,武功今非昔比,认真起来连平无碧都能打着玩儿。

此际在青年剑下却无招架之力,狼狈倒退、血花四溅,末了鬼角半面更被一剑挑飞,虽举臂遮面,却已来不及了“何嘲⾊!”青年一怔:“怎地是你?”何嘲⾊面如死灰,不发一语。运古⾊拄“璜余谿钓”

跃至,及时接过青年之剑,冷笑:“忙着叙旧啊?你有这闲工夫么,岑华⾊!”羽服青年舞剑成团,半步也不退,一一还击,次序井然,哪怕先前有満腹狐疑,此际俱都沉落,寒声道:“深夜偷袭,残杀同门,运古⾊,你们飞雨峰这是反了!”

运古⾊哈哈大笑:“反你妈的!金屋蔵娇、勾结外人,你也好意思说个‘反’字?”此人是当今夏阳渊⾊字辈首席,也是唯一领有四字门栏的‮生新‬代好手“天阆绝耀”岑华⾊。

岑氏乃唐杜玉氏远系分支,式微既久,虽靠玉无葭的关系送上龙庭山,也只能拜在燕无楼座下。

燕无楼不以武功见长,徒弟按理也不谙此道,但此前毫不起眼的岑华⾊,近年表现出众,频于年度大比中露脸,不仅取得四字门栏的头衔,长老合议还特许他用“天”字。

虽是燕无楼台面下运作所致,若无足堪匹配的武技,料想燕长老也不易使力。岑华⾊不以“无剑”为目标,规规矩矩运使青钢剑,与飞雨峰的唐奇⾊是一条路子。不同于被誉为奇才的“紫辟天风”唐奇⾊,岑华⾊在剑招上没有特别惊人的表现,运古⾊、顾舂⾊这两年在大比上经常小输他半招。

看着像是內力修为的差距所致。大家都是老相好了,运古⾊那阴阳怪气的嗓音他一听便知。运古⾊在这点上颇有自知,索性挑开了说。

青钢剑与百变棍激烈交击,响似连珠,剑光棍影渐失其形,仿佛重现去年大比的抡元之争,结果却未必相同。铿然一震“璜余谿钓”

将缺牙卷口的青钢剑刃磕断,趁运古⾊闪避疾旋而至的半截断刃,岑华⾊左袖微晃,凌厉的指风朝他胸膛点落!

全力交击后,犹能腾手施展《通天剑指》,威力不减,简直像是拥有第二处丹田。大比上,运、顾不是被他削断兵刃,就是在双方相持之际。

忽被一股莫名的潜劲撞退半步,显露败象,这才惨遭淘汰。眼看避无可避,运古⾊胸膛一缩,松开长杆,让过指风的同时双掌运化,缠着岑华⾊的左手你来我往,硬生生拖老了招式,冷不防一脚踹他‮部腹‬,踹得岑华⾊倒撞粉墙,一口血箭噴出,颤巍巍地扶墙撑起,想不透运古⾊如何能在旧力用尽的同时,又生新力发招,仿佛还有一处丹田也似。

“天予神功嘛,以为只有你会?”戴着鬼角半面的瘦削青年“唰!”转了圈玉杆,倒持如液枪,露出森森白牙,缓步而来。“你个老阴屄用这种招数耍了爷爷几年,这笔账咱们今儿要来清一清。”

岑华⾊不知师尊传授的双修秘法《琼符仙鹤功》怎被改了个名儿,竟连运古⾊也练得。近五年间,他被师尊带来这个距离本山不远的秘密庄园练功,换过诸多合修道侣,好不容易才在大比上吐气扬眉。

看来师尊暗中培植势力一事,被诸脉中实力居首的飞雨峰察觉,竟利用西山使节来访期间、举山上下松懈之时,猝然下手袭击。无论如何,山上是回不去了。

但师尊既与玉霄派、冷月四刀联手,只消生出此地,不愁无处投奔…岑华⾊忽嗅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焦味,仿佛炙烧油脂皮⾰也似,余光瞥见不远处趴卧在地的胡媚世,心念微动。

柳玉骨弑师时他尚未赶至,否则会更早意识到,腹间之剑‮子套‬,胡媚世应是仰天倒落才对,俯卧未免太不自然。

精通医理的燕无楼炼有一种名为“血火封”的秘药,剥开药壳后潜运內力,使裹于其中的药芯发出⾼热,封住伤口,但此法只能止血,对治疗伤口并无助益。

胡媚世微翻的右掌心焦烂一片,泛起大片水泡,必是用上了“血火封”流淌一地的血泊乃另一名少女所出,而非女郎。若能救出玉霄派二把手,迎仙观肯定会收留他,而救星恰于此刻赶至。

众使者才清光了庄客,只剩两名燕无楼的亲传弟子苦苦支撑,冷月四刀之中的林江磬、戴禅关又杀进来,运古⾊不得不舍了岑华⾊,与何嘲⾊等联手合战。

要不多时,发现过雨山惨死的方病酒也来到主屋,此消彼长,双方顿时陷入僵局。岑华⾊抓紧机会跃起,有惊无险地穿过大半间屋子,搀起半裸的胡媚世,双双穿出破窗。落地时一踉跄,胡媚世轻扯他袖子:“带我走…快!”

混着血气的香息噴入耳蜗,青年为之血沸,瞥见女郎露出乌褛的‮白雪‬胴体,也不知哪来的气力,将玉人横抱于臂间,纤细的女郎仿佛只比棉袄稍重些,更添几许成功脫逃的希望。

岑华⾊精神大振,⾊胆横生:“姐…姐姐勿忧,我定带你逃出生天。”当初师尊让他喊她“二掌门”执弟子之礼。改以姐弟相称,可就成了平辈。胡媚世偎在他怀里,浓睫轻颤,更衬出浑无血⾊的面庞比羊脂玉还白。

“全…全靠弟弟了。”居然直认不讳,岑华⾊欣喜若狂。屋里鏖斗正酣,冷月三刀乃现今大清河派锋头最健的少壮英侠,便是当中最年轻的林江磬,也和叶蔵柯一样年近而立,修为纵不及赤水大侠,一对一连应风⾊都感吃力。

况且三人衣着齐整、兵刃称手,并非仓促应战,扣掉洛雪晴、平无碧等无效战力,九渊使者一方差不多是二打一,才得勉強扛住。

岑华⾊携走胡媚世,大出众人意料,柳玉骨与龙大方交换眼⾊,领海棠、玉簪越窗追去。柳玉蒸犹豫了一霎,也跟着去了,己方人手减少。

但储之沁接连放倒那两名燕无楼的弟子,多半也乘了二人目睹师兄舍己不顾、愕然失神之便。

运古⾊百忙中不忘一枪一个,将两人戳了个前胸穿后背,储之沁忍着不豫回头支援应风⾊,鹿希⾊趁机跃出战团,跟在玉蒸后头穿窗而出。

应风⾊与她心念相通,两人对望一眼,便知彼此心意。胡媚世无疑是连接“降界”与现实的关键,玉霄派与羽羊神组织必有牵连。

柳玉骨等遭降界‮躏蹂‬,由怒生恨,一旦明白师傅其实是羽羊神的帮凶,亟欲除之而后快,殊不知胡媚世⾝怀组织的重要‮报情‬。

就算要杀,也要问清楚了才能杀。柳玉骨对应风⾊提防甚深,由鹿希⾊去追,毋宁是更好的选择,且晚不如早,决计不能断了这条线索。

若教应风⾊亲自操办,说不定会找个⾝形相似的婢女之尸剥去衣裳砍花面目,换上乌褛鱼目混珠,设法将胡媚世蔵匿某处,赌一赌在降界外重遇的机会,又或扔进河里什么的,总之须设法让胡媚世活着。

对羽羊神的坏处肯定大过自己。主屋內尸首横七竖八,处处残肢血泊,既滑腻又碍脚,影响进退趋避,这是不分敌我的。双方越打越开“伴醉刀”方病酒素不耐烦,打着打着气闷已极,长刀扫开⾝周缠战不休的三人,仰天虎吼:“兀那小贼,出来受死!”

攀着窗棂翻出,不进不退,径立于月下搦战,⾝姿嚣狂。运古⾊一口血唾啐地,抹唇狠笑:“就你这庇大本领,装他妈什么屄!”

挺枪跃出,重招居⾼临下轰至,与方病酒双双撞进庭树林影间,众人迫不得已,只得随后打扎…兵器交击、呼喊叫嚣…声音逐渐远去,偌大的主屋再度陷入死寂。

夜风偶尔从破损的门窗墙隙刮入,吹得烛火扑簌乱摇,将灭未灭。谁也料不到头一个折回的,竟是应风⾊。

把冷月三刀拆开来对付,怕是连平无碧都能明白…不,该说是从降界活着回来的人,差不多也该具备这种程度的直觉了。

只有像方病酒那种把练武当作诗文酬唱般的爱好、人生迄今全活在温室里的公子哥儿,才会蠢到于实战中放弃优势,图个无聊的“一快”

他们只消联手⼲掉己方任两名主攻手,奇宮小队就会在眨眼间崩溃,但林江磬也好,方病酒也罢,他们所受的训练、习惯的战斗方式如非比武单挑,就是践踏一群远不如己的喽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