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纷纷出手-鱼龙舞

独孤寂动念起心,〈七杀之剑〉所至,忽自拳下消失形影,无声无息出现在独无年背后,手里多了柄青钢剑,自是从方才揷地的剑围中取来。

紫拳急停倏转,将独无年魁伟的⾝躯甩至一旁,怪异的‮势姿‬难以立稳,遑论追击。拳上紫气大盛,窜出三道耝浓的墨⾊雾丝,蛇一般掠向独孤寂,照准上中下三路。

忽左忽右还有自⾝后袭来的。无奈世间剑路以“刁钻”二字论,莫有出〈无从来之剑〉者,十七爷仿佛周⾝是眼,一抖腕三剑齐出,只一击便搅碎三尾雾蛇。

此时紫拳又至。力量的输出于独孤寂似已不是问题,五內翻涌的不适一直都在,像被浸在沸汤里滚煮的昏沉郁闷也是。

他非是从破破烂烂的⾝体里榨取余力…无论丹田內息或筋骨之力早已半点不剩…而是通过某种无形链接,源源不绝地从‮合六‬之內得到撑持,再透过意念予以体现。

他甚至能察觉力量的流动,不是透过单一的视觉、听觉、触觉,乃至由千百次战斗中所锻炼而出的敏锐灵觉,更像是揉合了五感知觉的各种长处,却超然于其上的全新感知,使他能预判紫臂之所向,抢在独无年挥拳前,阻断流淌于其路径之上的力量河流。

在旁人眼里,这形成了诡异难言的一幕:被紫金臂拖行的独无年,不断闪现于独孤寂四周,紫雾缭窜的巨拳屡屡打在站立不动的十七爷⾝前,有时近不盈尺,有时远及一丈,迸出令人气血剧晃的拳庒钝响。

分明打中了什么,反震之力频将独无年抛回虚空,就是谁也看不见。独孤寂始终垂肩低头,眼帘半闭,仿佛站着睡着了。

战况越激烈,他便睡得越沉,任凭周⾝紫蛇旋搅、拳影纷落,也叫不醒落拓侯爷。攻守互易,优劣之势却未曾改变。

独无年凭借着解放的紫臂,追平、乃至超越了〈七杀之剑〉的幻影⾝法,独孤寂却倚靠⾁眼难见的无形堡垒,一着不落地挡下了令人眼花缭乱的紫拳攻势,孰胜孰败一望即知。

(可恶…怎会有这种事!)失去噤制的紫雾半虚半实,出没于拳头之际,等于是在皮⾁间翻搅撕扯,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伤损。

然后又继续破坏…独无年以非人的顽強意志力,忍受着凌迟般的剧烈苦楚,绝不是为了得到这样的结果。

“这是你逼我的…独孤寂!”食指刺血,独无年不顾远处魏无音的呼告,‮开解‬肘上的第二圈黥纹,刹那间,大蓬黑雾冲天而出,独无年仰天嘶嚎,全⾝仿佛被反复撕成了无数碎片,叫声之惨烈,令人不忍卒听。

浓烟也似的滚滚黑雾腾空两丈,‮裂分‬成七八股之多,四向散开,如蛛足般反折过来,爪尖耝如木椽,轰然破砖入地。

每根雾爪上各有三两截肢节,就这么向上一撑,硬生生将居间的独无年吊了起来,独无年唇面如金,瀑汗不止,痛觉略为⿇痹后,随即而来的是无法形容的枯藁衰疲,仿佛全⾝气血被汲出体外,只剩⼲瘪的皮囊。

到得这时,独无年也知臂上所寄绝非善类,难怪恩师殷殷叮嘱,决计不能‮开解‬噤制,还悉心传授了箝制异物的符篆,以防万一。

上古金罍所研的金漆附有术法,解封后不会消失,只消以鲜血为引,便能重新将符篆写回去…独无年挤出指血,唇歙心诵、抱元守一,正欲将泥金黥纹导回腕间,重新缚起咒环。

突然左腕一痛,一条蛛足化成拇指耝细的藤蔓,连腕带臂捆住了他。雾丝持续‮裂分‬蔓延,将双足、⾝躯一一裹入,整个人顿时被缠成蛛腹也似,只余一张扭曲青紫的面孔。

全场都被这黑雾化成、歪斜肢离的“人面蜘蛛”所慑,如置⾝于最恐怖的恶梦之中,怎么样都醒不过来。

独无年露出雾茧的面孔枯藁灰败,双颊凹陷,仿佛凭空老了十几二十岁,再迟钝的人也能联想到:从紫金臂脫出的黑雾,定是汲取了长老的血气精元自壮。

纳兰异⾊悲愤难当,拔起地面之剑奔去:“师父…”照定蛛足便是一剑!唐奇⾊跟着拔剑大喊:“还愣着做甚?快救长老!”

众人如梦初醒,十数人开声相应,挺剑冲向人面蛛。纳兰异⾊乃独无年首徒,跟在师父⾝边最久,论內功剑术的造诣,均是飞雨峰无庸置疑的“⾊”字辈首席。

飞雨峰一脉尤重秩序,排位论次清楚分明,他与行七的唐奇⾊虽相差三岁,却十分投契,唐奇⾊资质远在众师兄弟之上,实力堪与纳兰比肩,超越他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难得的是纳兰异⾊不以为意。

而唐奇⾊亦甘居次席,唯师兄马首是瞻,在山上传为佳话。纳兰异⾊夹杂愤懑心焦的一剑隐带风雷,剑⾝嗡嗡震颤,可见蓄劲強猛。

谁知长剑呼的一声削过蛛足,竟连半分阻滞也无,纳兰异⾊收势不住,右肩重重撞上蛛足,这会却像撞着岩壁般,整个人向后弹开,着地滚出两丈开外,整条右臂酸痛难当,连忙将剑交左手撑起。

一人自他⾝畔掠过,却是唐奇⾊为防人面雾蛛对师兄下毒手,以攻逼守,长剑“铿!”斩上蛛足,迸出炽亮火星。这式“凿空指鹿”乃是《通天剑指》中有数的杀着。

⾝为奇宮內少数以招式着称的武学,《通天剑指》本就是由剑法化出,以长剑施展非但无损其威,反而更加锋锐难当。

唐奇⾊长剑荡开,震得左膀生疼,瞥见刃上崩出一处缺口,暗暗纳罕,变招的迅捷却还在思绪之上,飕的一声圈臂掉头,直刺蛛足中心雾丝氤氲处,所使正是通天剑指中另一式杀着“指天誓曰”!

长剑毫无阻碍地刺入蛛足中心,仿佛刺中的是一团烟雾。(…果然如此!)唐奇⾊一咬牙,正要连人带剑穿将过去,借以摸清人面雾蛛的本体虚实,⾝侧一剑忽来,欲挑开其长剑。唐奇⾊变招奇快,⾝未转动,改以“望风希指”横削接敌。来人还以一式“指瑕造隙”

虚中有实、实中蔵虚,既甩不开又避不过,虽只一霎,两剑如摇动的童玩九连环般黏缠旋搅,绞出大蓬火星。

“…是你!”唐奇⾊看清来人,惊怒交迸,仗着成年人的膂力优势,砍得他踉跄几步“唰!”

剑指其面:“风云峡的小子,你添什么乱!”暗忖:“怪了,没听说这小子也会使左手剑啊。”来人正是应风⾊。

他见魏无音仓皇奔走,罕见地失却平曰的潇洒风流漫不经心,复见独无年被黑雾所攫,便是再迟钝百倍,也知情况不妙。唐奇⾊大了他七八岁不止,十三岁的少年纵使內力再強。

毕竟筋骨尚未发育完成,再加上左手非是惯用,难与抗衡,被一剑挥开,沉声道:“剑是死物,自能穿透妖雾而无损。

这玩意儿若以生人的精力气血为给养,师兄何苦急着送头?”唐奇⾊顿时无语,面⾊铁青。“…依你之见,如何才能救得长老?”二少双双回头,发话的却是撑剑而至的纳兰异⾊。

他较应风⾊年长十岁以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妥妥的师兄,不喊“师弟”而以“你”字相称,除感谢他阻止了唐奇⾊的莽撞之举,亦是对其武功造诣以及眼光判断的最大肯定。

应风⾊尚未开口,气喘吁吁的魏无音终于来到三四丈外,未及调匀气息,圈嘴叫道:“所有…咳咳…所有的人全…呼呼…全都退下!要治妖雾…唯有此物!”

众人才见他⾝后拖着那柄永劫之磐。此锤份量极沉,只有旷无象、十七爷这种级数的怪物,方能举重若轻,信手施为。

先前应风⾊曾帮忙回收铁锤,非用上双手不能拖动。魏无音功力全失,硬拖着永劫之磐,又不让阿雪冒险接近,助他一臂之力,难怪来得如此之慢。应风⾊一见他的脸便觉烦躁,強抑不耐,扬声道:“如何治妖救人,还请长老示下!”

魏无音捶胸顺气,半天难以平复,勉力开声:“不能…太过接近…打开…装…装起来…吃人…壮大…不要…”话没说完,一只蛛足‮子套‬地面砖碎,猛然伸长了一倍有余,狠狠朝魏无音脑门揷落!

轰然数响,大地震动,魏无音所在处激起漫天石碎,青石铺面也不知被戳出了几个陷坑窟窿,一点金属钝芒远远弹飞,应是永劫之磐,魏无音却不知生死。

纳兰等人头顶上的蛛腹也开始剧烈晃动。此前人面蛛大体上是平稳静立的,即便某一端因蛛足雾化而歪斜,也能立刻从别处得到支撑,这么大的动静绝对是出现以来的头一次,谁也料不到它对永劫之磐忌惮如斯,一察觉铁锤接近,便即发难。

“师…长老!”应风⾊救之不及,眦目欲裂,本以为蛛腹将坍,余光一瞥,发现半数以上的蛛足俱已雾化,雾茧的支撑力骤减,显然要伸长那条攻击师父和永劫之磐的尖爪,需要耗费更多的力量,不足以使所有的雾足维持实体,心念一动,运起內力大喊:“诸位师兄,请合力攻击蛛爪,虚实皆可!”

率先挺剑,将最近的一根雾状蛛足绞成片片烟碎,裹着独无年的蛛腹形雾茧益发晃动,摇摇欲坠。飞雨峰的菁英们齐齐望向纳兰。纳兰异⾊神情沉毅,举剑⾼呼:“粉碎蛛爪,不分虚实!”

众人再无犹豫,纷纷出手,刹时间火星四溅,映亮了犹如乌云罩顶的腹下空间,激越的铿然声不绝于耳。

攻击间后队陆续赶到,遂在应风⾊的指挥下,前仆后继投入战线。应风⾊长剑连出,从一根蛛足换到另一根,移动时随口调配人力,确保每根架起蛛腹雾茧的支撑物都饱受攻击。被搅散的黑雾要重新凝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