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一辈子的把柄-惹火

几个电话打下来,天都快黑了。陈优想起记事本忘在会议室了,整理完东西后又上二十五楼去。早已过下班时间,人走得差不多了。陈优在电脑包里掏了半天才找到门卡,刷了卡进门。

大厅里只开了一半的灯,光线很暗。只有唐沁甜一个人坐在位置上。陈优到会议室拿了记事本塞到包里,想了想朝唐沁甜走过去。

“在干什么呢?”

因为有地毯,基本没有脚步声。他走过去时,唐沁甜根本没察觉,听到声音吓了一跳。

“加班。”她回答。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又回头仔细看了一眼:竟然是他!马上慌乱起来。

陈优凑过头去看她电脑屏幕上几个缩小的窗口,都是excel表格:“还真是加班啊。吃饭没有?”

“没有。”

“一块吃饭去吧。我先下去拿车。”陈优说着,就往外走了。唐沁甜当然不会拒绝,他都用不着等她回答了。

唐沁甜马上站起身来收拾东西——所谓的收拾,其实就是在桌上乱抓几把放进抽屉里,然后电脑一关就拿上包。

到楼下,陈优的车也刚开出车库。唐沁甜拉开车门上去。

“去哪儿吃呢?我们去蕉叶吧?”

“好。”

去哪儿吃饭都无所谓,唐沁甜的味蕾属于那种没被开发的:一个辣椒炒蛋都能吃得很香,有水煮鱼就是佳肴了,而且这个店的水煮鱼跟那个店的水煮鱼有什么差别,她根本分辨不出来。关键是:就要有一晚上的时间与他共处了!而且,这幸福的一晚才刚刚开始!还有很长的时间!!

就像三岁的孩童跟随亲人踏上心仪已久的旅行,唐沁甜的心雀跃不已。

“这么晚还在加班?老谭给你那么多活吗?”

“是啊,你们做老板的,就知道剥削我们廉价劳动力。”唐沁甜笑着,略带着点撒娇。

“我们自己也一样啊。加起班来没日没夜,无聊的会开个没完。还要陪客户吃饭喝酒ktv,时间全不是自己的。”

“吃饭喝酒ktv不好吗?”唐沁甜说,“上次谭总还说,你都不像研究人员了,快成交际明星了,科技厅、市委、省委天天应酬一圈人。”

“我天天应酬一圈人还不是为公司拉经费?”

唐沁甜疑惑地转过脸去看了他一眼。谭总和陈优合作多年又是老同学,关系密切,类似的玩笑,他们俩当着面都开过不少,可是听口气怎么觉得陈优好像很恼火?

“其中ktv最无聊。”陈优意识到自己有一点点失态,于是又接着说,“一堆人要么坐那里不停地喝啤酒,要么把好好一首歌唱得难听无比。”

“我就不信你不唱。”

“实在没办法也得唱啊!以防被听出跑调,我一般只唱一首。而且,在国外我唱中文歌,在广州我唱英文歌,去北京我唱粤语歌。”

唐沁甜捂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

已经过了吃饭时间,人不多。陈优是那种很舍得吃的人,点了满满一桌子菜。

两人有一个特点是相同的:一到饭店第一件事就是翻菜单,看看什么菜自己吃过。不过唐沁甜找吃过的菜永远都是为了再点,而陈优是为了避免点到上次重复的。他喜欢尝试新的口味。

“其实上次发短消息的人,不是肖文静。”

“哦?”坐在对面的陈优忙停下筷子,“不是她?”

“是我的一个朋友。”

“啊?”陈优吃惊地望着她。

“是啊,是我的一个朋友。她不想让我结婚,就用这种办法阻止我。”

“谁?是谁?”

“你不认识的,张天籁。”沁甜看他都有些紧张了,笑了起来,“不过我经常在她那提起你,她认识你。”

“哦,原来你还是双性恋,不但在我们男人面前魅力四射,也迷倒了同性朋友一大堆?”陈优故作惊讶。

“胡扯啊。”沁甜笑了笑,“她只是觉得跟不爱的人结婚不幸福。”

“哦,终于要结婚了?”

“我……”唐沁甜低下头去,大粒的眼泪滴到桌上,“可是,我爱你……”

陈优抓紧她那只拿着筷子跟心一起颤抖的手:

“太难过就别说话了。”

晚饭又是跟张天籁一块吃的。一结完账李遇柳就主动说“我送你早点回吧”。

“我送你”,意思是不邀请她去他那里了。天籁是跟别人合租,不去他那里就意味着晚上不想跟她再待一块了。天籁很冷淡地说“不用送了,我自己打车”,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不高兴,可李遇柳装作没看出来,匆匆告别了。

两人各自打车回各自的住处。李遇柳租的房子在一个有些年头的小区,房子很旧,没电梯,但很安静,空气里夹杂着凤仙花和蔷薇的香味,花丛里不时蹿出一两只夜行的猫。月亮很不错,李遇柳是近视眼,看了两次才确认不是路灯。他拿出一支烟叼在嘴上,但没有点着。

第一次上床就宣布过了“不要跟有过刻骨恋情的男人谈恋爱”,并马上大肆渲染了一下自己对杜蔻的感情,可是张天籁还是满腔热血地贴上来。她是真的相中我了!李遇柳心想,我还真他妈的荣幸,一转眼毕业三年了,混得像个狗屎,做了天相的叛徒、圈内人眼中的贼,把所有的宝都押到美宁,美宁一面要利用他从陈优那里偷过来的技术,封了个差不多的职务,给了差不多的薪水,一面又提防着他,担心他李遇柳今天能把天相卖给美宁,明天也能把美宁卖给别人。被上上下下“经理”、“经理”地叫着,看上去风光无限,内心却一片失落,有心想干点事业,一开口就被人疑神疑鬼,得不到半点支持。

前途伸手不见五指,竟然还有女人喜欢!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忙着烧香都来不及呢,偏偏自己犯贱,还硬是对不上眼。

李遇柳坐在楼下的石凳上开始抽烟。一支接一支地,中间他几乎没用打火机,烟头就像亚运会火炬一样,传递不熄。

手机响了起来。不出意外的,又是张天籁。

“到家了没有啊?”张天籁甜腻腻地问。刚分手时的不满她早已忘记,或者并没有忘记,但为了要打这个以关心为主题的电话,要假装忘记。

“到了。”

“怎么打座机没人接?”

“才刚到。好了就这样吧,我很困了,要睡了。”

“你好像有心事?”

“没有啊。”

“骗人骗人。”

“真的。”李遇柳想想张天籁在电话那边扭着一身肥肉,娇滴滴地说着“骗人骗人”装小白兔,一阵厌烦。她三十多岁的人了,却整天在包上挂着花花绿绿的毛绒公仔,嘟着肥肥的屁股和胸脯,摸上去像低价位的席梦思,还以为真是越大男人越爱,“你早点睡吧。我困得要死。”

好容易哄着把电话挂了,刚放进裤兜里,又响了起来,正不耐烦,拿起来一看,竟不是张天籁的。

“喂,怎么是你,你不在陪……在王子酒城?好的好的,我马上到。”

第一丝光亮透过厚厚的窗帘布时,唐沁甜就醒了。这一夜香甜得没有梦,因为再美好的梦也不过是爱的人躺在身边。陈优还睡着,侧着身,背对着她,呼吸均匀。她将胳膊伸出去,从后面紧紧圈住他,怀抱里满满的,心也满满的,又是幸福又是凄楚,再也无法入睡了。

她下了床,蹑手蹑脚绕床半周,睡到他对面去。他的鼻梁坚挺,深深的双眼皮,狐狸般尖削好看的脸型,宽厚的肩,侧躺在那里犹如一尊精细的太阳神雕塑。沁甜伸过手去,想摸摸他的脸,却怕吵醒他,又缩了回来,抓过床头的手机,下床去,找了一个合适的视角,按下摄像。

陈优早就醒了,睁开眼看到沁甜正拿手机拍照,干脆调皮地掀开被子,显出胸脯来。

“还露点啊?”唐沁甜说,“这是你一辈子的把柄啦。看你以后还敢对我不好?”

陈优闭着眼睛笑。

“而且,我床头装了摄像机。”沁甜又说,“今天下班的时候,说不定你就能在地摊上买到你自己的碟。”

“空调冷,到被子里来吧。”

唐沁甜“哧溜”一下钻进他怀里:“要是能在这一刻死掉就好了。”

“傻丫头。”他开始吻她,吻她的额头,眼睛,嘴唇,越吻越深,而她也越来越激动,在他的热吻、抚摸下,感受着身体的癫狂和燥热,而下面也早已涌泉相报了。

要是能在这一刻死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