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又到了。
唐沁甜去市场买了鱼、鸡蛋、青菜和肉。她会做的菜不多,味道也一般,但予非总是吃得很香。也许他只是在鼓励她学做饭吧。
想到予非,沁甜心里生出一丝温暖。他们是在一次展销会上认识的。予非公司的展台在天相对面,一眼看到沁甜,就上来递名片,套近乎,中午休息时邀请她一块喝咖啡,下午展销结束了又请她吃晚饭。那时他还在广州,认识没多久后有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跳槽去了深圳,两人也很快确定关系。沁甜现在住的房子是相识前他已经买好的,高层住宅,虽说只有一房一厅,但简洁、整齐,让毕业几年一直四处迁徙的唐沁甜一看就心生暖意,答应搬过来当女主人了。
说起来,夏予非比唐沁甜还小几个月,可是对她非常照顾、疼爱。有次两人一块去晨跑,跑到一半,沁甜的鞋带松了,予非忙蹲下来说:“我帮你绑,你不要蹲下来,跑了一半蹲下来对身体不好。”那是两人认识最初的一件小事,也就是那一刻,沁甜决定,就是他了。
那条没心没肺的鱼竟然没死,在黑色的袋子里跳了一路。回到家后好容易不动了,可是还得洗一下。沁甜一手用筷子按着,一手拿着刀刮没去干净的鱼鳞,洗得心惊胆战。
好容易把鱼洗好,用盐腌上,然后开始动手烧“五花肉煮蛋”,那是中午吃饭时跟同事问来的新菜谱。一手拿着写着操作程序的小纸片,一边放酱油,打鸡蛋。做起来总没有拿笔记录时以为的那么容易,酱油放多了,整个五花肉黑糊糊的,咸得要命。
七点一刻,门铃响了,夏予非回来了,一手提着电脑包,一手拿着在火车上买的报纸:“好香啊,今天烧什么了呀?”
“五花肉,又烧砸了。”沁甜吐吐舌头,递上拖鞋。
“你真是越来越能干了!”予非一抬头,看见唐沁甜重新还原为黑色的头发,“哦,又染回来了?”
“是啊。人家说我染头发不好看。”唐沁甜接过夏予非的电脑包,放到书桌上去,“现在就吃饭吗?”
“人家?哪个人家说得这么有效,我说了你还不信。”夏予非一边解领带,一边问。
“哦……同事嘛。”唐沁甜慌了,“同事们都说不好看!”又问,“现在就吃吗?”
“我饿了,吃吧。”
沁甜盛了饭,洗了筷子,递给夏予非,自己在对面坐下来。夏予非扒了一口饭,停下筷子:“好漂亮的项链。哪来的?”
唐沁甜下意识地摸摸胸前那颗大大的钻石,一边往予非碗里夹鸡蛋,一边笑起来:“还能哪来呀?路边小摊上淘的仿真品。人家还等着你给买呢!”
“假得跟真的似的!”夏予非说,“我要买,也不会买这款。不喜欢。”
“你看清楚了夏同志,这可是周大福的‘惹火’,王府井那么大的广告……”
“我就是不喜欢那广告。”夏予非打断她,“那上面的女人太骚。还惹火?这名字也骚!而且,我记得这好像是个贬义词。”
“你那是偏见。”唐沁甜笑嘻嘻地在他的手背上使劲拧了一下,“人家喜欢,怎么着?你不给买真的,我就戴这个啦。”
夏予非不吱声了,埋下头继续吃饭,半天又说:“五花肉是咸了点,味道还是不错的。青菜也烧得不错,没放那么多油。这星期过得怎么样?老女人没欺负你吧?”
“我没跟你说吗,她卷款跑去新西兰了!”
“我有个朋友,他们公司最近招人。你把简历整理一份给我吧。”
唐沁甜惊得差点把筷子掉到桌上,去深圳?那……她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可是这边……你知道吗,肖文静走了,以后就是谭总直接管我了。谭总对我很好,我又做了这么多年,很快可以升职的。”
“可是我们不能总是这么分开吧,结了婚应该在一块。”夏予非望着她的眼睛,“我们把现在这个房子卖掉,到深圳重新买一个大的。你不是一直很想要住大房子吗?”
“可是……”
“沁甜!”
“可是……”
夏予非停下筷子,从裤子口袋掏出手机,打开翻盖递到她面前,冷冷地说:“你看看这个。”
手机上,又是一条短信息,还是上次那个号码:
“有兴趣的话,回家看看你女友多出的首饰,闻闻被子上别的男人耕耘的汗味。”
一大早,手机就响了,是张天籁。
唐沁甜按了接听键,快步走到客厅里去。
“喔喔喔~~”张天籁在那边开心地学着公鸡叫,“天亮啦~~起床了~~逛天河城去好不好?”
“这就是你要阻止我结婚的办法吗?”唐沁甜压低声音问。沙发上,夏予非抱着电脑倒下去,吧嗒着嘴刚刚睡着。
“是啊!免得你们再来一次‘晨交’。”天籁嘿嘿坏笑,“去不去呀?我有天河城的优惠券啊。昨天是我不对,美女您大人大量,小女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唐沁甜顾不得穿着睡衣、拖鞋,蓬头垢面,把门关好跑到外面过道上,又进到防火楼梯,终于放开声音大喊一声:“张天籁!好玩吗?”
“好玩好玩。”
“我从一开始就应该怀疑是你!”唐沁甜气得面红耳赤,恨不能把手机捏碎,“只有你知道夏予非的电话!知道陈优!知道我的一切事!知道他送了我项链!这些你全知道,只有你!我还把你当朋友我这双眼睛一定是烂了!”
“什么意思?”天籁在那边愣住了。
“你还跟我装蒜。不是你给夏予非发短消息吗?”
“唐沁甜,我跟你说,信不信由你:不是我!”
“所有的事从头到尾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唐沁甜几近咆哮,“不是你难道是我自己!”
“唐沁甜,这次是我希望从来没认识过你!咱们扯平了。”天籁气得嘴唇哆嗦关了手机,怪不得说朋友是拿来践踏的。妈的!
这边唐沁甜也手脚冰凉,不顾一身名贵的真丝睡衣,一屁股坐在肮脏的垃圾筒上。
“我有的是耐心,”昨晚,夏予非将手机连着上面可怕的短消息往她面前一扔,“我等着你的解释。”然后他坐在饭桌上,打开手提玩起了电脑游戏。长长的一夜,他和她,谁都没有睡。她躺在床上,将所有被子卷在身上,仍手脚冰凉,冷得发抖。整个屋子笼罩在一片兵刃相交声中,是他组织着千军万马与电脑相互厮杀。
周末的清晨,楼道里静悄悄的,唐沁甜蜷缩在垃圾桶上,犹如一团陈旧发霉的破棉絮,堆在角落里,无人理睬。
星期六的中午,她开始发起了高烧,由38度,到39度,到40度,40.1度,40.2度,然后就保持这个水平居高不下了。夏予非要带她去医院,开始还好,唐沁甜只是死睡,这下有事做了,一口一句“我不去医院,我不去医院”,继续昏昏沉沉地睡着,念叨到后面,竟成了“我不去深圳,我不去深圳”了。
没办法,夏予非只得不停地用冰块给她降温,感觉自己都跟着浑身滚烫起来。晚上十一点的时候,顾不得她的反抗了,扛在肩上就跑。唐沁甜烧得满脸通红,坐在候诊室的椅子上直往下滑,值班护士极没同情心地让夏予非挂号、交钱、替唐沁甜量体温,最后只是打了一针,开了一大袋退烧消炎药,到家后还是继续高烧。予非还得来回地敷毛巾、冻冰块,累得眼睛里全是血丝,两条腿都发软了,看着躺在床上出了几身汗、把床单浸得能拧水的唐沁甜,羡慕得不得了,真希望把她拉起来照顾人,自己躺下去替她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