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路过学校的宣传栏时,几个一年级的学生正在贴学校的处分决定。
二胡因打架停学一年。唐天严重违犯校纪留校察看一年。这是学校对我俩的处分结果,我没有看那张布告怎么写的。处分结果,我早已经知道了。黄导告诉我的。
我不知道学校对我俩的处罚是不是公平,也不愿去想学校为什么用违犯校纪这样泛泛的字眼描述我的错误。心灰意冷了,感觉什么都无所谓。
剧本搁浅了。丝毫没有兴趣去写。
我找了几次梁枫,都没有找到。问她同学,都说好几天没见她了。
那段日子,我每天游荡在学校里。品味着无所事事的滋味。任由空虚疯狂占领着我所有的思想领域。
在迷茫与无聊中行进,只能让人堕落,这种堕落久了,人格也就腐烂了。记得二胡和梁枫分手后说过,大学就是一个巨大的染缸,把纯洁的孩子招集进来,什么时候把你弄得污脏不堪,什么时候再把你放入社会。为了配合二胡,三斤更是发表了惊人的言论,他说火车站就是城市的肛门,每当七月,那里将会向社会排出大量的粪便。这句话,曾经让我们全寝室哑口无言。
也许他们是对的,但是,我却因为柔软的爱情,远逃此劫。
冬天还没到,这里已经提前荒凉了。细雨淅沥,寒气逼人。路上偶尔过几个学生也行色匆匆。东北的夏天短暂,春秋更短暂,唯一漫长的是冬天。
望着雾蒙蒙湿漉漉的天空,我知道,快乐离我远去了。
二胡停学后,没有离校。只是不用去上课了。当然,不停学他也不去上课。只是过去是偷偷摸摸,现在是光明正大。
他去学校旁边的一家酒吧打了一份工,做贝斯手。挣回来的钱总是交给我做我俩的生活费。那段日子,在寝室里,二胡总是开玩笑地称呼我为老婆,我称呼他为老公。
大鸡和三斤也非常高兴二胡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因为他们可以跟着二胡去酒吧,不用买门票,而且二胡还能介绍他们认识几个漂亮的吧女。
那里的吧女大多是附近几所高校的学生。三斤每次回来都要喋喋不休地骂几天,他说漂亮的女孩儿都是堕落的。
漂亮的女孩儿是不是都堕落,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很多人堕落都是为别人。
我去剧社告诉丑丹,决定放弃演出的时候。丑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你这样放弃不怕辜负别人对你的期望吗?
我撇嘴笑笑,为什么要为别人活着。自己还顾不了,那还管得了别人。我有自己的事情,管不了别人了怎么看。
丑丹冷冷地看着我说,自私的人最常用的明言就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去。
我说,是说我吗?然后对她笑了笑说,自己的路,让你去说去。
丑丹不再劝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梁枫今天回家,你不去送送她吗?
我吃了一惊。说,回家干什么?
丑丹说,她也不清楚,好像是回家办点事情。昨天晚上她来过一次剧社,让我转告你好好演,别丢学校的脸。
我从剧社一口气跑到女寝楼。刚好赶在吃饭时间,人比较多。可以拦住几个女生让她们帮我叫梁枫下来。
在大学里谈过恋爱的男生都知道,他们的耐心很大程度是在女寝楼下锻炼出来。
我深深地理解过这些被男生当做珍稀动物的工科女生们,所以,一连截了三个女生帮忙。拿着饭盒吃饭的女生去完食堂又回来了。梁枫没下来,连叫人的女生也没下来呢。
求人不如求己。我对着女生寝楼唱起了信天游。惊飞了一群白鸽。
我的音色虽然不美,但是特别有穿透力。有次在学校礼堂说相声,说完了才知道麦克没开。满场观众愣是没听出来。
梁枫的名字在女寝上空象那群鸽子一样回旋着。整个寝楼的窗户都打开了,探出一颗颗脑袋。
我没把梁枫喊出来,却把传达室老大妈喊出来了。她看到我说,大中午你吵吵什么吵吵。我准备跑,她身后跟着出来一个女孩子,走近我说,你是不是叫唐天?
我说是啊。
她说,梁枫午饭前已经走了。你现在赶快去火车站可能还能见她。
我正准备详细问她一些关于梁枫的事情,老大妈走过来仔细看了看我说,上次混进女寝楼的是不是你?
我听完赶快跑,一边跑一边对老大妈说,我是外校的,第一次来你们学校。你认错人了。
我赶到火车站,人不多。
梁枫拉着一个大皮箱,正在往安检处走。我必须在她进站前拦住她,否则,我是不能进站的。我一边跑一边看着她已经到了进站口,心情也越来越沮丧。
在她即将进去的时候,一个身穿旧军装的人走了过去,拦住了她说着什么。
我满头大汗地跑过去,看着他俩,一手扶着门柱,一手捂着肚子,兀自喘息了一会儿说,复员军人是吧?……。钱……。钱被偷了,找不到……。亲戚家了。对吧?我摸出十元钱给他,说太……。太谢谢你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满脸莫名其妙。
梁枫看着我,嘴角向上翘了翘,没有笑出来。只是淡淡问,你怎么来了?
那天,我对梁枫说,我喜欢她。
她没说什么。只是凄楚地笑了笑说,谢谢。
我从她手里拉过她的皮箱,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我来接她。
她说不用了。
我冲她做了个鬼脸告诉她说,我已经不准备参加演出了。准备让她去。
梁枫听完,从我手里夺过皮箱,冷冷地说,你别让我失望。负责的男人从来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发展自己的机会,因为他要为自己所爱的人创造幸福。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梁枫转头离去。等她就要进入安检口的时候,我忽然冲过去抱住她。在她的惊谔中吻住她粉红的唇。
梁枫推开我,静静地盯着我看了几秒钟。然后,转头走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看她一手拉着皮箱,一手抹着眼睛消失在人流里。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梁枫。
后来,我找了她很久,毫无结果。
她的同学对她众说不一。有的说她转学了,有的说她出国了,还有的说她被一家电视台招去了……。
大三那年情人节,我和二胡买了一束玫瑰,按她同学给的地址找到她家。家里锁着门,我们等了一天也没有见到人。问附近的邻居,他们说,很久没见她们家的人了。我们把两束玫瑰放在门口,把留言放在花丛中。
大四的找完工作,我们又去的时候,那里正在修建立交桥,原来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