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是催人成熟的催化剂。
那个夏天,我成熟了。
洪水退去,安置好母亲。我再去上学的时候,已经开学很久了。
火车上人很少,一如我心情的凄凉。
过了山海关,我才想起自己是去上学,学校里还有老师,同学,剧社,白静,梁枫……。我心里也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丝不安。
我想必须要赶在下火车之前,让自己快乐起来。
我抬头向四周看了看,空荡荡,几个旅人都躺在椅子上睡觉。错过了时节,总会有意想不到的享受。坐了这么久火车,第一次买硬座享受卧铺的待遇。我也躺了下来,也许是累了,很快就睡着了,很深,连梦都忘了做。
清理车厢的列车员把我叫醒来的时候,火车已经进站多时了。幸好是终点站。我背上自己那个干瘪的背包下车了。
站台里人也很少。习惯了那种摩肩接踵,忽然轻松下来,让我有点不习惯。
我出站口的时候,被梁枫一眼便看见了。她高兴地不停向我招手,等我出来,便双脚并拢一蹦一跳来到我跟前,说,你终于回来了。
我问她,你怎么在这里?梁枫羞赧地笑了笑说,我每天都来等这趟车。我知道你会坐这趟车来的。她说完看了看我,然后,来拿过我的包。我没说什么,径直向外走。
阳光很好,天气却有点凉飕飕。东北的天气一直有种干净凉爽的味道,象冷水里浸泡过的黄瓜,又象山村的小家碧玉,既无贵妇的胭脂味儿,也无穷汉的污垢味儿。
我站在台阶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准备呼出来的时候,一位穿着破旧军训装的男子过来对我说,小兄弟,求你一件事。
我看了看他,说什么事?于是他满脸忠厚地告诉我,自己是一复员军人……。。等他再三保证会还给我,会报答我的时候,我才听明白,他要我给他点钱。
看来我的形象还是比较善良而且富有同情心的,我对他有这样的眼光感到满意,于是,手便摸向了口袋。那位军人象是听到解放军消息的农奴,满面期盼,充满喜悦的目光地盯着我的手。
梁枫走过来嘻嘻笑着对他说,钱又被人偷了?还没找到你家亲戚呢?然后对我说,这个人记忆力不好,老是记不得已经骗过谁了。她第一次来火车站接我就给过她钱了,但是每次遇到,还是用这个理由。那个人听梁枫说完,看了看她。咧嘴笑了,顾不得问我要钱就走了。走了很远还回头看着梁枫乐。
我和梁枫边走边乐,感叹这世界好人难做。
梁枫要帮我拿包,我没让。她跟在我身后问我怎么这么晚才来学校。害地她每天都来等一次。然后又抱怨说,暑假里也不打个招呼就走了,好狠心。
我心里象是被扎了一下,对她说,我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来和她没关系。
梁枫愣了一下。冲我做了个鬼脸说,脾气见长啊。我还是你女朋友呢。
我站住转过身面对她说,梁枫,我有女朋友,我女朋友叫白静。
她抿了一下嘴唇,说,我知道啊。不过,咱们暑假里不是说过嘛。我在假期里是你女朋友……。
“梁枫,我不想再解释什么。那天晚上你说过的,只要我当时真正把你当做恋人,开学后,你会尊重我的选择的。”
“我……。”
“我的女朋友是白静。”我截断她的话。
“我在这里等了你这么多天,你不会一见面就这么伤害我吧?”
“谢谢!”
“嘻嘻。我就知道你没那么狠心。”梁枫竟然笑地很天真。“虽然,开学了。白静还是你女朋友。但是,我们毕竟也算恋爱过了,虽然很短暂……。”
“已经结束了。希望你能记得你的承诺。”
“我们还没正式分手啊。今天我请客,既为你接风,也为我们正式分手庆祝一下好吗?”
“对不起,我没心情,也没时间和你分手。你不用再跟着我,我想一个人回学校。再见。”我从梁枫身上拿下自己的包。抛下梁枫扭头走了。
我走了几步,又扭头走了回来。梁枫看我走了回来,眼睛里忽然有了感动的神色。
我走到她跟前说,我最后劝告你一句,二胡很不错。希望你……。
我的话没说完,梁枫扬手抽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耳朵轰鸣。脸颊火辣辣地疼,没错,是一记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