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始终是要来,虽然上弦真的不想,不想打仗,不想离别……
先是,天幕关那边总算传来消息,林静言到了,接着,五皇子出关,然后,等不到大河发水,仗终于打了起来。那天,送晨曦去天幕关。
送出宫门,送出城门,再出城十里……
“陛下,请回吧。”
文武百官,高呼万岁,跪倒了一片,上弦再也不能送得更远了。
郊外正是阳光明媚,鸟语花香。这春……还没过完呢。
“陛下请回吧。”这次是晨曦说的,“陛下,天幕关那里,有徐将军和臣弟在,陛下且宽心。”他的笑,总是温暖的,好像春日里的阳光。可是今天,她却觉得……好冷。不是他的笑容冷,而是,她的心冷。他就要离开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晨曦身披甲胄的样子呢,果然是威风凛凛英姿勃发。可是,甲胄很冷,很沉的。如果可以,她希望晨曦一辈子都不用穿上甲胄。
其实,在今天之前,她无数次地希望,希望仗打不起来,可是该来的始终还是要来。该走的……始终还是要走。他刻意说到已经先一步赶往天幕关的徐采薇将军,是想让她安心吧。可是,她怎么可能安心?战场上的事谁能说得准?刀剑无眼,徐采薇将军又怎么样?就算她真的英雄盖世,这一战……也是凶险。
“晨曦,朕敬你一杯,祝你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晨曦一饮而尽。
看他放下酒杯,行礼,微笑,转身。
他绝尘而去,没有回头。
上弦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一直到晨曦的车驾走远,远得再也看不见。
“陛下,文武百官还在跪着呢。”
直到静静站在上弦身旁的萧默然轻声提醒,她才回过神来。
晨曦,就这样走了……
夜里,萧默然看着好不容易入睡的上弦,又想起多年以前。
也是离别,只是,离开她的不是晨曦。
他还记得已是金秋时节,那日,起很早去向她辞行。曙光初露,他走进兆阳宫。她和晨曦在桃林里等。
他说了很多,她一句也没有说,甚至,她也没有听他说,她只是盯着他看。她父皇母皇一定早已教过她,要她不可以哭闹,所以她不哭也不闹,只是看着他。
她真的只是看着他而已,可是她的眼睛在说:“不要走,默然哥哥你不要走。”那个时候她才几岁?还不满七岁吧,对了,那时她就已经是这样一个自我克制到了匪夷所思的小东西了。叫她不要哭闹,她就真的可以做到。不只是这个,教她武功,不管是扎马还是打坐都很辛苦,她从来没有皱一下眉头。她喜欢吃点心,只跟她说过一次要好好吃饭,她就再也没有主动要过点心。
可惜,光是自制是没有用的,她不会骗人,心里想什么一眼就看出来了。她今天看月晨曦的眼神……所以,月晨曦也不敢回头,怕这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了。月晨曦算是终于走了……
自从晨曦走了,上弦仍然是天天上朝、议事、批奏折,夜里回宫,若是萧默然在看书,她也拿本书来看,若是他弹琴,她就在一旁听。其实,她人在这里,心……早就不在了。
朝堂上,除了户部的胡子长胡尚书偶尔会提及军粮押运事宜,兵部会日日呈上战报,一切依旧,几乎感觉不到眼下正在打仗。只有当上弦一个人回到琼华殿,批阅奏章之时……
她每批一本奏折都会想,如果晨曦在会怎么说,如果晨曦在会怎么做,如果晨曦在……可是,他不在。她,好希望他在。
他过几天就会在战报中夹一封给她的家书,于是她每天接到战报,第一件事情就是在里面翻找他的书信。她知道这样不好,不应该……
可是,反正琼华殿里只有她一个人,谁也不会知道的,她心里偷偷这么对自己说。只是,他写来的信提到自己总是只言片语,反而花很多笔墨写战况如何。这些,又何必写在家书里呢?她,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啊。他并不是每天都会有信回来,于是,没有他的信的时候,她会忍不住埋怨,为什么他不写信回来?难道不知道她……担心吗?总是在这样抱怨过之后,她才惊觉,他身在战场,怎么可能天天写信?没理由怨的,当年她在战场三年,一封信也没有写过。他写来的信,她总是忍不住翻来覆去地看,虽然看来看去都是那些字,还是忍不住。其实,好想肋生双翼,立刻飞到他身边。她一向不信鬼神,即便是祭奠天地先祖,于她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这些日子里,却忍不住偷偷祈愿过好多回,这漫天神佛不管是谁来也好,来保佑月尚保佑晨曦,让这场战事快快了结。
她的种种反常,纵然瞒得过天下人,也不可能瞒过萧默然。
这些日子,她总是安安静静的。不管是看书也好,听他抚琴也好,吃饭也好。就算他要跟她说话,她也常常魂不守舍。夜里虽然是一动不动地躺着,却没有入睡。幸好,在朝堂上还不至于失态,否则……
没有什么否则,有林怀安在,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月晨曦是算好了她的反应,才把林怀安搬出来的吧。看来,真的是低估了他。隔几天就会写一封信回来吗?信里对自己只字不提,反而写一堆战况。看不出啊,这位太子殿下,对怎么勾引良家妇女倒是很有心得嘛。三天两头有信来提醒她,偏偏里面又没有他的消息,越是不写,她就越是担心,日日食不安寝茶饭不思。
好啊,月晨曦,你只管试试看吧。不过,这仗总有打完的一天,到那时……
晨曦走了,日子却还是要一天天地接着过。
仗虽然是没等大河发水就打起来了,这大河始终还是要发水的。
四月底,各地开始有汛情陆续报到尚京。
本来,无非是抚恤安民开仓赈灾等事宜,这水年年发,此时国库充裕,只需照着往年惯例办就好了。偏偏……地方上的官员上了折子,互相谩骂,有揭发某某大人将赈灾粮款中饱私囊的,有揭发某大人冬天修筑堤防的时候贪赃渎职的,还有揭发谁谁谁串通一气趁着水灾霸占良民家产的。总之,这几日朝堂之上吵吵闹闹,热闹非常。
看来,陈之航一党和李秉章一党,终于因为分赃不均,开始狗咬狗了。
其实,陈李两派不合由来已久,陈之航乃是南月尚的几大世族如今是朝中的领袖,李秉章和当年的兵部尚书魏浩然乃是北月尚的士族。这两派人,自从两位先帝将南北月尚统一之后,就一直在明争暗斗。月尚虽然有科举取士的制度,不过,世族子弟仍然可以不通过科举,经由保荐入朝为官,因此,世族的影响仍然是举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