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早安,深圳

老婆看到手机时眼睛一亮,佯装生气地样子说:“我们这个月就只有300元生活费了。”说话时她嘴角微微翘着,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把新手机给她时我冷着脸说是为了以后能找到你。

老婆是吃饱喝足了,李桑田开车将她送回到楼下,看样子是又贪了几杯,嘴里散发着淡淡的啤酒味儿,腮上泛着性感的红晕。她像以前玩袖珍游戏机那样摆弄着新手机,一边叨叨着太贵了用不起啦一边夸这手机型好靓、颜色也纯正,正是自己喜欢的那种。

我侧身躺在床上,瓮声瓮气说:“装人家老婆装得像吗?”

老婆扑到我身上,乐不可支,说李桑田太没水准了,认识的那女人都可以当他的奶奶,大他四五岁,瘦得像竹竿似的。“李桑田在橱窗外面同她说话时我看见那老女人怯生生地瞄着我看,不一会儿扭着腰气鼓鼓地走了。”

“饭吃得怎么样?”

“还行吧,也没要什么,喝了点儿酒。老公呀,我发现自己真的有表演天赋嗳。”

我呼地坐起身,怒不可遏,吼道:“少鸡巴提表演,李桑田今天把我支那个狗屁影视公司去安的是什么心!我还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那档子事儿。不就想请我老婆单独吃顿饭吗?直说啊,单独过夜我都不拦着!”

老婆吓得愣住了,呆呆地盯着我不敢出声。

我喘着粗气,狠狠盯着老婆。一阵清风吹进来,老婆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丝丝袭来。我稳了稳情绪,正色道:“郑眉,你跟我说实话,我来深圳前,你同李桑田有过什么事没有?”

老婆先是一愣,旋即哇地哭出声来,把手机甩到我身上,喊了一声:“你混蛋!”跑到卧室将门反锁。

因为买了手机,这一个月的收支计划被打乱了,距离老婆发薪还有十来天,钱袋里只有300块钱,就像在家乡时只有30块钱一样。在深圳,凭这个数目吃上饭都难。大存折里还有8000元钱,这还包括我从家里带来的3000多,非常岁月,我们不敢乱动大存折。

每天去人才大市场来回车费5块钱,门票5元,我只好减成一周去两次。这几天吃的东西在质量上狂减,我买了一斤肉馅,做了半盆的肉酱,做点大米干饭和着肉酱吃。

李桑田打电话问影视公司的事怎么样。我声泪俱下地在电话里将他狂损一顿,说你这是玩我操我干我肢解我侮辱我,那个逼地方差不点儿把我当贼逮起来……

他边听边哈哈大笑,边笑边用正经的腔调说这事是真的,那个副经理姓欧阳,人还不错,其实你应该先找他……

“那你早告诉我这个瘪姓啊,我一无所知一到那儿就被人力资源部的母猴子审一通,气得我当时就想离开深圳。”

“不成熟啊萧寒哪,这点事儿你都受不了那你在深圳可真的是难混了。不如小眉……”

我“啪”地按断了电话。

我同郑眉谈恋爱时经常吵架玩儿,那时候年轻,不懂事,认为吵架也是增进情感的一种方式。比如吵到激烈时我会这样说:“正因为你是我老婆所以我才用这个态度对你讲话!”再比如她这样说:“我为什么要冲你喊,因为除了父母现在你是我最亲的人!”有时候吵得疲倦了,就青着脸互相拥抱着睡着了。当然那时的吵架理由也幼稚简单,无外乎约会迟到、买东西意见不统一、电影没演完就着急离场等等。

婚后4年中,也吵过几次大架。最严重的一次当属她感冒发烧而我贪恋电脑游戏未能及时给她以慰问和关爱,那次她只对我说声“我去医院了”就径直回了娘家。第二天趁她父母出去散步时我俩在娘家里恶吵,她气急之中打碎了她家的一块镜子,奇怪的是,吵完架之后她的烧竟迅速而神秘地退了。

这次身在异乡,我们都明白彼此没有父母家可以垫底儿,战争显得宁静又有些单调。双方缄言两日。第三天清晨我轻轻推开卧室的门——战争期间我住厅里。她瞪我,我低头搂她,被她一脚蹬开,我再去搂,再被蹬开,如此反复几次,她已经没什么劲了。

后来她说:“沉默啊,这是你的权力,干吗这么死皮赖脸?”

我说:“我从来都是在沉默中爆发,没有在沉默里灭亡的习惯。”

她说:“下流!”

然后我们如胶似漆地相拥、接吻,趁热乎劲儿又造了一回小爱。是的!她通体发散的还是我老婆的味道,纯正香浓,毫无杂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我无端又狭隘的猜测和杜撰,我怀中的老婆是清白的,清白得有如她那娇嫩的前胸。现在没有任何人或事再能让我对她产生无耻的怀疑了。我现在更相信心灵!

战后我俩忽然变得相敬如宾,绝口不再提李桑田以及那天客串他老婆的事,似乎通过这场架我们忽悠一下变得成熟了。

李桑田在一个周末的夜晚专门请我吃了顿饭,同桌还有他的两位男同事。李桑田先在饭桌上将我狂夸一通,说这样的金子迟早会在深圳发光的,只是目前还没刺到别人的眼,一旦被谁相中,“你就不是你了,你究竟是谁到最后连你自己个儿都不知道”。

没有工作的我从气势上就比他们差一大截,加上郁闷及对李桑田的腻歪,我没有说话的心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啤酒。李桑田接着又对那俩同事说自己的性事,说着说着就连到那天郑眉客串的事:“那天郑眉特意打扮得粉靓粉靓,到餐厅里一照,我那个喇儿一下子就傻眼了。我对那婆娘说,别觉着自己是武则天,是个男人就想霸占,无论是身段和模样你都赶不上我的糟糠之妻,我看上你,是因为你的炮儿干得爽,这一手我老婆学不来……”

我咬着牙端起杯子:“来,喝酒!”

李桑田举了举杯子做做样子,对着同事继续说:“猜我那喇儿说什么:让你老婆同我做个朋友吧,我教教她怎么摆弄男人,到时候让她勾引别人去,咱俩好在一起……”

我“哗”地将一杯啤酒泼到李桑田脸上,说:“行了,桑田,聊点别的吧。”

两个同事一下子脸都白了,有些许酒液滴溅到他们脸上,他们也不敢擦。李桑田呼地站起来:“你干吗呀萧寒……都是哥们,你动什么手啊。好,好,我不说了。一个开玩笑的事……犯得着肝儿硬吗?”

我将他面前的酒拿过来,喝了浅浅一小口,猛地又泼到他脸上。这下他真激了,伸出湿漉漉的手抓住我衣领用力将我拎起来。两个同事也站起来去拉李桑田,“桑田别,别,你们俩都是好朋友来的,干吗闹真的。”

李桑田就这么拎着我,死命盯着我。我耷拉着身子,感觉他的手被赘得微微下沉,我斜着眼看着别处。酒店的几名保安员在一边看着我们,随时要冲过来的样子。

这样过了两三分钟,他的手终于松开,我整了整衣领,朝他笑笑,晃着肩膀离开。

其时我又喝多了,一挺一挺地打着酒嗝,踱步进入深圳的夜色。我走了很长时间,从八卦路到梅园路到宝岗路,沿着泥岗东路到布心路,拐到布吉路时已经是凌晨1点了,穿过布吉联检站走到吓屋大厦时才真的感觉到累了,走得两块胯骨生疼。

这个时段的深圳依然歌舞升平,车流不断、行人如织。路边树后噌地蹿出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眼睛发亮地盯着我,我们迎面相错时,其中一个招呼我说:“先生要不要我们陪你玩一下啦。”我下意识地躲闪一下,另一个女孩噗地笑了。酒劲儿有些消了,我问:“多少钱一位?”那女孩嘻嘻笑说:“不贵的,你在哪住?我们去你那儿。”

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我猜就是老婆打过来的。拿起手机我温存地说:“马上就到家了,我是走回来的……”

“萧寒,是我!”李桑田严肃的声音,沉稳沙哑。

“……”

“我这个人平时嬉皮笑脸惯了,没想到伤到你。今天的事,别往心里去……”

两个女孩迟疑地看了我一会儿,互相挽着胳膊飞快地走了。我慢慢向前踱着步子,对李桑田说:“你并没有伤到我,是我今天喝得有点儿多。”

“那就好,只是,希望你对什么事儿不要太敏感,我对你老婆小眉同对你一样,都是好朋友,你来深圳前,我没多少时间帮助、照顾她,这是我的不对。但对她我是清清白白的,她是你太太,我再下作也不可能……”

“好了好了,我快到家了。有话改天再聊吧。”

“这我知道,我一直跟在你后面……”

我猛回头,看见几十米外有辆白色轿车正在调头,倏地钻进另一车道的车流里。

他那边已经收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