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林晓冬这么说,叶知秋不禁黯然,勉强笑道:“真是这样吗?”晓冬微微笑,又道:“你跟陌生人说话不大笑的,几乎有些忧郁,跟你处熟了,就晓得你也常笑的。”知秋也就叹气,道:“你不知道,我最近正在看心理医生呢,有点精神抑郁症状吧,所以就更不敢要这个孩子了。你觉得你有空、愿意帮我这个忙吗?”晓冬道:“这有什么。我只是担心你:到底是个大事儿,别着急慌忙地拿主意,弄不好后悔一辈子。”知秋笑道:“我一向以为自己是个谨慎的人,遇事也冷静,很少感情用事。只有和闻夏的重新相认,让我觉得再不能错过,那么快地开始了热恋……这唯一的一次却是这样一个下场。以后,真再不敢、再不能了,青春尾巴上的疯狂吧。记得一开始,我还想让你说说闻夏的坏话,你还就是不说,唉,说到底,全是你害的……”说着,两人就都笑起来。知秋又道:“你们两个也很少联系了吧?呵呵,我还拆了一对朋友。”晓冬就笑道:“得了,别以为你多大能耐了。我和闻夏不过是在一起不讨厌、分开了也不容易想起的普通朋友而已。”知秋就笑道:“好好,我没这个能耐。最近看电视剧《九九归一》,片尾曲开头一句大白话‘人生天地间,如风中飞絮’,倒时常不自觉地哼一哼……”
两人散散漫漫说了两个小时,定了周六到医院见面的时间,知秋又给了他新买的手机号码,也就出来分头回去。星期五晚上,晓冬袁诚一起看了场电影,就齐回晓冬住处睡了。星期六一早起来,袁诚还不死心,要拉晓冬一起去看房子,晓冬只赖在床上道:“你快去吧,别错过了人家的免费公交!”袁诚心里不乐意,却也罢了,自己梳洗了出门去。晓冬待她走了,也就起来,先给知秋打了个电话,知秋已经在路上了,他就慌慌忙忙地直接往医院去。
在医院门口碰了面,两人就先去门诊科,再到手术室外面等着,却不想一屋子四五个人等着做手术,也有丈夫男朋友陪同的,也有独自来的。他们一进去,知秋就觉得别人都在看自己,又似乎听见手术室里有女人的哭叫声传来,就隐隐害怕。晓冬让她坐了,自站在一边。知秋瑟瑟嗦嗦伸出手来,晓冬愣了一下,到底握住,只觉得绵软冰凉又微微颤抖,忙着小声劝慰道:“没事儿。你才两个月不到,很快的,不会太疼……”知秋凄然一笑,想着自己不是怕疼,却觉得不对,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抓紧了晓冬的温厚暖和的手掌,不肯放松。
待知秋进去了,晓冬却站不住,走到外面去抽烟,也不敢久留,又忙着返回接待室等着。约摸一个小时的工夫,知秋也就出来了,面色苍白得吓人。晓冬忙着上去挽住她手臂,架着她走到外面,又办了点必要的手续,就又搀她出门来拦车。上了车,给司机说了住处,知秋忽然就哭了起来,晓冬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把她揽到怀中,轻轻拍打她的后背,自己眼中也不觉涌起潮意。
到了家,幸好胡蕾出门去了,知秋感谢了晓冬一顿,只抱歉不能陪他吃饭什么的,就要上床躺着。林晓冬也不多说话,待她躺下了,只说他出去吃点饭再回来,让她不必锁门。他下楼到了附近的自助餐馆,记得那里的鸡汤不错,自吃了饭,又跟人费了半天口舌,到底买了一桶鸡汤回来。到家时,汤还热着,他就先给知秋盛了一碗,劝她喝了,又把剩余的封好放在冰箱,叫她记得自己热了喝,又说以后她也可自去餐馆买汤。叶知秋只照他说的做,心里有无限感激却说不出一句话。晓冬待她睡了,还是不放心,就从她书架上拿了本毛姆的《刀锋》,躺在客厅沙发上看起来,不觉就是薄暮时分。
知秋这一个多月听简医生的建议,每天吃一粒安定来克服失眠的毛病,却还是一晚能睡五六个小时就不错了。这一日,竟然昏昏沉沉睡了一整个下午,再睁眼,外面已经完全黑了,只隐约看到客厅还亮着灯光。她虽觉得身体绵软无力,却还是挣扎着起来,去客厅看了看,见晓冬也睡着了,就不惊醒他,先去卫生间处理了一番。等她出来,晓冬也早醒了,问她感觉如何,又道:“要是胡蕾他们问你怎么回事,你就说你查出贫血的毛病好了,所以要喝点鸡汤什么的补补。”知秋苦笑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好?非要我后悔当初……”说到半截,还是止了,却叹气道:“这下真是个女人了……”晓冬先假装未听见,这时接口道:“你们女人啊,非要三十岁了还要人家称呼你们女孩子才好!女人就女人呗!象我们男的,要是过了三十岁,别人还叫自己男孩子,脸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知秋看着他笑道:“这两天一看,还真觉得你是个‘男人’了!以前我还觉得你象个大男孩呢!”晓冬“哼”了一生,冷笑道:“算了,看你这么样,我不跟你口头上计较──我去买点晚饭回来,吃过了,我也该回去了。”
待晓冬到家,袁诚早已回来,一人吃了饭正看电视,不免报怨了几句。晓冬只问她房子看得如何,袁诚就说别的都还好,就是上班来稍微远了点,除非自家开车过来,晓冬就道:“那也是趋势。”袁诚又说那里的房子即使他们有能力付头款,恐怕也赶不上元旦结婚。晓冬便说也不必赶那日子,若她实在要结了婚住新房,推迟婚期也不是不可以。袁诚就有点生气道:“你怎么什么都无可无不可的,好象不是你的婚姻大事似的!”晓冬笑道:“婚是非结不可的,细节问题对男人来说就是无可无不可了!”袁诚又给他逗笑,便又说了一气买结婚用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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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日子,林晓冬就时不时打个电话给知秋,问她的状况。知秋说一切都好,手术后她就跟着胡蕾去健身房锻炼了,从慢跑开始,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都有了好转,感谢他的询问。过了一程,晓冬他们就开始送请柬,事先问了知秋要不要来,知秋说当然要去,晓冬就也给她送了一份。
过了圣诞节,他和袁诚正忙得不可开交时候,却忽然接到顾淼的电话,说她回国来探亲,正在北京,要和他聚一聚吃顿饭聊聊天什么的。晓冬惊讶之下,也不好拒绝,就约了时间地点。待见了面,见顾淼一身皮装,晓冬不禁笑道:“北京还没那么冷呢!”顾淼道:“可不是,害得我觉得自己很老土了。在美国,秋风一起,街头都是穿皮衣的人。夏天还有人穿呢,看着还挺酷的……”两人点了菜,随便聊了几句,晓冬不免问她先生怎么没回来之类。顾淼遮三掩四地说了点虚话,又道:“我怕要和他离婚了……”晓冬道:“你们才结婚一年啊!”顾淼道:“可是这种婚姻一开始就是很不稳健的啊,两个陌生人到一起,总是别别扭扭的。他那个人一天到晚只晓得跟电脑过日子,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很优秀的男的,在广州,是个CEO呢,回国也主要是为见他……”晓冬就不好再说什么,闲问了几句。临散时,晓冬忙着付账,顾淼道:“我找了个旅馆住,单人标准间,你送我回去吧……”晓冬不觉脸色一红,却不动声色走到街边拦车。待顾淼进去了,他一边关门一边道:“我就不送你过去了。还得回去准备结婚呢,就三天了!”顾淼就说他怎么不早说,一边回了司机的问话,还要说什么,司机却已经开出去了。
晓冬到家刚洗完脸,袁诚就脸色沉沉地拿了他的手机过来,道:“一个女的找你!”晓冬接了,原来是顾淼回到旅馆打过来的,说她明天一早的飞机去广州,又事先不知道他元旦结婚,十分抱歉云云。晓冬忙说没关系,祝她旅途愉快也就算了。袁诚看他关了电话,笑道:“对了,还有一个叫叶知秋的你的女朋友,打电话过来问你礼物的事情,叫你有空回一个──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还颇有几个女朋友嘛!”晓冬“嘿嘿”一笑道:“你以为呢!”回头抽空又给知秋电话,原来她看上两样东西,不晓得哪样更好,因此问晓冬和袁诚的主意,晓冬随便说了说,也就定了。
龚策进公司不久林晓冬就辞职了,因此两人并不算太熟,倒是叶知秋觉得单身一人出席晓冬的婚礼不大好,就正好让晓冬也请了他,她就和龚策、邓建国、胡蕾四人一道过来了。袁林两人都是四川人,因此也就父母千里迢迢地赶来参加婚礼,倒是两人公司的同事朋友一大堆,闹了个轰轰烈烈的。
叶知秋看新郎新娘光彩照人,也是诚心祝福。晚上众人还要再闹,她却拉了龚策、怂恿着小邓、宋瑜几个先走一步,为的是给晓冬他们一点休息时间,也好安排家人食宿。龚策又不甘心这么散了,非又拉拢着另外两对,六个人又一起到歌厅里唱跳了半日才回去。
新年后不久,闻夏打电话给知秋,说是回老地方搬东西,发现知秋的一本高中时的日记拉在那里了,还有别的一些东西,问她要不要取回。知秋先开玩笑道:
“一听是你,还以为又是结婚请柬呢──上个星期刚参加了林晓冬的婚礼!”闻夏也就笑道:“忍看朋辈成新郎,急向花丛觅小妞啊!”知秋一时要说什么“外面的野花你不要采”,却忽然觉得伤感,就没说,正好想起自己这里也有一两本闻夏的书,又说好久没见戴枚,因此就跟他约了时间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