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夏知道自己犯了错,却又不甘难服的,只还睡前查信,看不到,也回信,认错、讨饶、解释,要她不要折磨他,也不要折磨她自己,要她想已经走过的这些曲曲折折,要她相信自己是爱她的,因爱而妒、因爱而伤、因爱而昧的……旧日的邻居葛军来北京玩,闻夏白日里便领着他看了看颐和园、圆明园、天坛之类的,每到一处,自己却懒得动弹了,只让葛军去看,他却坐着吸烟,胡乱想点心事。如此这般熬到周末,葛军到他伯伯那边住两宿,闻夏就又在网上查来查去的,却还是没信,不觉心冷。却忽然想起知秋曾在21CN弄了一个信箱的,因为别的信箱有时会出问题,因此要那个作备份,两个人都可以往那里写去那里读的。
于是登录进去,看到一封未读信件,还有几封都是这周里从知秋的信箱发过来的,一时又喜又怕,不晓得该不该打开了看,却到底看了,看着看着就又流了泪。
原来叶知秋一直给他回信的,只又不想承认自己的软弱,因此就发到那个信箱去,想他能看到的,却不料闻夏愚钝,她倒去看了好几回自己写的信。信里自然又是责怪了一番,说“你什么时候说给我听不好,偏偏挑个星期一,一早来上班就是一盆冷水兜下来”,“那篇文字我也是隔了一阵子才给你看的,当时也就问你有什么感觉,你却又跟我撒谎,说没什么想法的。其实,到最后更多是为文而文了,并不就是百分之百的自家感受啊”,“你倒好,每次吵架都有可去的地方:跟李轲吃饭,跟领导下乡,跟司机钓鱼,跟薛蒙打球,跟葛军出去游玩……
就我这种可怜的人,受了你的气,对枕头流泪,跟屏幕说话,和自己过不去,与失眠交朋友”,“我如今是越来越软弱了,说是要考虑一个星期的,却一天也熬不过来,真是太迷恋你而要失去自己了”,“有时想想害怕:我们的性格差异真是蛮大的,生活方式也迥然不同,曾经同走过的路不过是三年的高中生活,还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梦里思人的……你到底爱我什么呢?从这份感情里你又想得到什么呢?”“我怕的倒不是你没有想法,而是你有想法却不愿意跟我说,不能跟我分享;每每对你的信任感巩固了一点,你就又得寸进尺地反攻一把侵蚀一回,存心要人不要彻底相信你似的……”“你自己想想,我是不是被你耍弄得太可笑了,简直象是一个智商情商都出了问题的女人?在我们搬家的时候,你居然能去打球,能听到我打电话而不接,能打完球去吃饭去玩;在我责问疑惑的时候,你还若无其事地跟我解释,还能又下乡去想一想……我成什么了?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还好,您心善,把我放了生,可我还有什么脸面呢,再去爱你,心无挂碍地继续爱你?你知不知道,你每做这么一件事情,就把人的后路给堵了一点,叫人进退维谷呢……”
闻夏心情复杂,却还是一腔激情地给她回信,承认写那些话的时机或许不对,应该两人在一起高兴的时候慢慢地说,却又想两人的关系已经“坚强”到能够承受这种坦白的。他自己回想,想起打球时,心不在焉地老去查手机,害得薛蒙等人笑话他,说什么“闻夏还真走下神坛了,对女孩子这么专心起来了”,却似乎也不能原谅自己到底跟他们打到最后又去吃饭什么的。他又写道:“我只是要爱你,要你爱我,只爱我一个;我希望你伤心失望的时候,能够在我怀里哭,让我安慰你,而不是到网上去看乱七八糟的人的相片,去想乱七八糟的事情,写乱七八糟的文字……那时你是鱼肉,我也是鱼肉……我知道有很多事情我无法跟你解释清楚的,这也许会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障碍和问题了……我也知道那时候你对我的感情是多么珍贵难得,因此我就曾发誓以后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好好爱你,偿还你,给你幸福……并不是不知道这么不诚实的害处,就象那个狼来了的故事(我一直觉得这是个很残酷的童话故事,并不适合给儿童看的),但是我也实在是怕了你的性格啊,好多事情本来自己觉得没什么的,可是到了你那里就是微言大义,弄得人不胜惊恐起来,所以有时就觉得多一字不如少一字,不跟你说了,却又总是弄拙更拙,自己心里也觉得瞒着你不好,到底又忍不住说了,期望能得到个从宽处理的,到最后往往却罪加一等了……”
叶知秋看了信,也就心软了,也知道自己如今小性子让他厌怕,就回电问好,不免哭了一回。哭完擦了泪,又问他葛军到底是什么个人,长得如何等等。闻夏就告诉她说以往的邻居家儿子,他上大学时曾经信件来往过一阵子,跟人胡说文学理想之类的,又问她打听人长相干什么……葛军又呆了两日,也就回部队去了。
闻夏又去了几次单位。一是为体检的事情,竟查出个转安酶、血脂什么偏高的结果来,知秋未免也吓了一跳,只叮咛他吃医生开的药罢了;二是为单位要他们搬家,几个人又跟领导闹了一回,后来老裘来找他谈话,闻夏也不好意思跟他过不去,只提了点条件,也就算了。他的公文写完了,计算机也就该还回去,知秋也说他又要忙着复习,她也想看看英语练练听力什么的,还就还了吧。两人从此也就电话联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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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日子,闻夏他们也就忙着搬家。闻夏收拾了两日东西,看到大学时的一些信件,又看到大学时的一个日记本,上面题着什么“遗蜕集”,想着好笑,就跟知秋说了一回。知秋让他念了安宁的信来听,不想有什么安宁模糊表白的话,知秋不免冷笑一回,闻夏只说他那时并没看出来的;安宁又一封信里居然提到了知秋,说了她的地址,闻夏就不好意思地笑,知秋也就叹道:“你那时正跟萧悟云难分难解呢吧!”闻夏也就叹气道:“真没法跟你解释这个了!对了,过年回去还要看你的日记啊!看你高中时到底爱没爱我,做烟酒生时又怎么想人家梅咏春的!”知秋道:“算了吧,我还真得重新考虑考虑要不要给你看了呢!再说了,大学研究生那八年生活,跟你相关的还是很少的吧!”闻夏就道:“你说过要给我看的,现在赖账可不行!”知秋笑道:“再说吧……你呢,等你搬定了,让我看看你的《遗蜕集》、《安宁来信选编》?”闻夏也笑,道:“好说好说,我整理好了,再给你看吧!”
搬到新地方,不过是个两居室的地下室,四边很荒凉,却还有新的房子竖起来。老裘许诺的家具等等全成泡影,闻夏就又和新室友谭超一起买了点书架、书桌、床什么的基本家具,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了。当晚,知秋打了电话来,闻夏就拿了手机跑到外面说话。知秋听他鼻音重起来,就问他外面有多冷,闻夏瑟瑟抖抖地道:“可能就零度左右吧,结冰了呢!满天都是星呢,我现在靠着墙跟你说话呢,这里背风啊!”知秋心疼,就问他家里电话什么时候装。闻夏说还要过一阵吧,又说两个人怎么装、怎么算费用都是麻烦事,这里水电什么的又是自己负责,以后还不知道怎么解决呢,洗澡也成问题了……两人说了会子话,知秋就催他进去,说秦月大约也要上网了。闻夏就道:“唉,我们怎么这么多事情啊,先是你搬家,现在又是我,网上相会不行了,现在电话也不照了……冷不丁一想,感觉很不好呢!”知秋听他语气悲观,倒安慰他道:“一时半会儿的吧!就想着等你蟾宫折桂了,咱们好日子才开头呢!”闻夏就笑道:“这是《红楼梦》里的词吧!──你怎么又要练英语了,想到国外蟾宫折桂去?到时把我也带出去?”知秋大笑,道:“你啊,几回帮你看看完形填空,就受不了我的英语比你好了,还能甘心做陪读跟我出去?虚情假意吧?──人家秦月在学英语啊,又说要学计算机、又要学驾驶的,都是郑海翔让她准备着适应美国呢!我想自己也是恋爱丧志啊,所以也逼自己学学罢了。说不定明年动了心,去清华还是北大读个博士什么的,跟你双宿双飞呢!”闻夏就跟她又玩笑了一回,半日才断了电话进屋去。
闻夏每日在家看书,却又时时分心去跟谭超说话、去看碟、去给知秋电话什么的,自觉不好。正好霍文龙跟他老婆才同居,闻夏去学校时,就顺便把自己的VCD播放机、一大堆碟片什么的借给他们看去了。知秋周末过来一看没了这东西,就问了一回,闻夏也就说了。知秋冷笑道:“你倒大方!只怕这是好借不好还呢!”闻夏笑道:“有什么不好还的?我要看,还不就去提回来了!”知秋只道:“你记着我的话吧!──做什么事也不跟人商量一声!现在每天在家就听音乐看书了?”闻夏道:“可不是!当然,还不停想你啦!”知秋四处巡看了一回,看他床头放着的是《老学庵笔记》、《存在和虚无》之类的书,不由笑道:“这也是考试用的?”闻夏强辩道:“不要那么目光短浅嘛!语文和哲学考试都可以考到的啊!”知秋就道:“文学就算了,这哲学却是最没用的东西了,徒增烦恼罢了!”闻夏冷笑道:“你们理科生啊,就是太实际、太目光短浅了。我倒觉得哲学是最根本的东西,是科学的指南呢……”知秋也冷笑道:“你们文科生呢,就是太浮躁、太好高骛远了!就从人类文明的发展来说吧,哪一样不是自然科学发现发明的功劳嘛!”闻夏道:“可是人类更幸福了吗?我们如果还是男耕女织的,就一定比现在不好吗?──算了,不跟你说这个了,咱们不是一个层次的,活浪费我时间!”知秋也笑起来,打他道:“你还得意起来了!”
知秋留下来过夜。临睡前,知秋去卫生间,出来时碰着谭超走过来,两人相视之下,都不好意思地笑了。回到房里,闻夏知秋小心翼翼地“幸福”过了,知秋忽然问道:“萧悟云住在你宿舍的那个夏天,每次她要上厕所怎么办啊?”闻夏想了想道:“我先去看看有没人呗,然后再在门口把着门啊!”知秋就笑道:“你够大胆!也不怕人告了、学校把你们都开除了!──记得有一年夏天我们对面楼里也有一个男生跟女生一起的。一天早上,我们看到那个女生坐在那里梳头呢,男的打了早饭进去……虽然嘴里说人家,其实还是有点羡慕和感动的……”闻夏笑着捏她鼻子道:“你们女生真虚伪啊!”知秋回头咬他,又问道:“你跟她第一次是什么时候?”闻夏道:“就是一起去康西草原玩的啊!大学里每次出去玩回来,校园里不就又多了几对鸳鸯蝴蝶的!”知秋道:“难道你还准备了避孕套吗?预谋好了?”闻夏搂住她道:“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啊!唉,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知秋淡淡笑道:“不好说,是吧?唉,我也知道问你这些,你会不高兴,可是管不住自己,想知道你跟她的每一个细节!其实知道了,自己有时更难受呢!”闻夏搂紧她道:“如果,如果……”“如果什么?”“我说了,你不准生气!”知秋想了想,笑道:“不行,你要说你已婚、还有私生子什么的,我也不能生气吗?嗯,也许一下就气死了,倒也……”闻夏道:“你就别胡乱发挥你的想象力了!你答应我不生气,我就告诉你真话,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知秋看他,闻夏只狡黠地笑,她也就笑,到底道:“好吧,我答应你不生气!你要说什么?”闻夏迟疑半日,到底下了决心道:“其实,我跟什么三个女人上过床的事情,都是假的,都是我胡编出来的,从来没有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