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商誉

飞机在空中打着转,却怎么也降不下来,程跃然的心一下揪了起来。这是她头一次遇到飞机在空中出故障,机舱里的乘客们的情绪明显开始紧张了,这种气氛也感染了她。她下意识地看了眼行李架,她随身带的包就在上面,包里面有一样重要的东西,那是她买给一夫的一枚钻石戒指。如果她就这么死了,她会死不瞑目,她还有几件事没办完,至少她还没把自己嫁出去,她的爱人现在一定在地面上焦急地等着她归来,如果现在有个降落伞,她真希望一下子跳出去,不是因为惧怕死亡,是她太希望能一下扑进所爱的人怀里。人在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感情总是无比脆弱,总是希望在这一瞬间得到她最想得到的东西。

头等舱里有五位乘客,看上去都比较镇静,程跃然是这其中惟一的女性。她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尽量使自己不表现出惊慌,她随手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一路上一直与她搭话献殷勤的那个男人此刻已经不再做声,紧闭着嘴在想着什么事情。程跃然看看窗外,海口就在脚下。

一夫此时像个热锅上的蚂蚁,成海涛已经告诉他飞机因起落架放不下来所以只能在空中打转。看着那架莫名其妙总是出故障的飞机在天上转,一夫狠狠地骂了一句:“狗娘养的,怎么偏偏被我碰上了?地面的人(航空公司的人总是把机械维护人员称为地面人员)是干什么吃的?”

成海涛在一边安慰着一夫:“会没事的,以后叫你女朋友还是坐我们公司的吧,我们公司还是最安全的。”

一夫瞥了一眼成海涛,心里在想,现在人在天上,一会到底怎么样还不知道,你倒开始推销起自己公司来了,真不愧是海航人,爱自己的企业到了这个地步。

成海涛进了办公室,他要打电话问问情况,只剩下一夫一个人站在那里仰着头看着天空。飞机还在盘旋,这时候成海涛跑了出来。“飞机做好了迫降的准备,我带你到停机坪外面去,要是万一……反正你到时候跟着我往前冲就是了。”成海涛没把那个万一说出来。

消防车、救护车已经呼啸着冲进机场,气氛开始紧张起来。

海航的两位领导已经站在了办公楼的阳台上,他们在看那架飞机。正当一夫要通过机场的警卫的时候,被警卫拦了下来。成海涛和几位领导解释了一下,几位领导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一个有些谢顶的高级经理模样的人冲着一夫喊:“只能在我们这边的停机坪,不准过去,过去有危险!”

飞机开始向下滑行,飞速地接近地面,一夫的心揪起来了,飞机上程跃然的心也揪起来了,她再次看了一眼行李架。随着飞机轮胎触及跑道的声音,那架出了故障的飞机再一次仰首冲上天空,一夫抬头望去,飞机的起落架像是装了弹簧一样弹了出来。

一夫把双手在面前重重地合掌一击:“谢谢苍天!谢谢大慈大悲的菩萨。”

刚刚还稳稳地走着的程跃然一见到一夫就立刻从机场出口处冲了出来,一下扑进了一夫的怀里,泪水从她的眼里涌了出来,半天时间里强撑着的镇定在此时一下崩溃了。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们结婚吧。”一夫紧紧地搂着程跃然的身体,眼里也泛起了泪水。良久,他才抬起脸来,深情地吻了一下程跃然的眼睛。“好,我们结婚。”

生离死别的滋味是人生中最难承受的,承受过之后,才会真正体会到情之重。

程跃然趴在一夫的肚子上,轻轻地摸着一夫的皮肤。“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也许会对你有些帮助,不管怎么说他算得上是商场上的高手,你听听他的意见会有好处的。”

一夫也在抚弄着程跃然的头发。“好啊,要是能有高手给我指点一下那确实是太好了,我现在真的很想找几个高参,可惜啊,就是没人给我引见,你能带我去是最好了。你要让我见谁?”

程跃然抬起头温柔地看着一夫。“耿强”“看你,我说带你去见见他又怎么了?反正我想好了,他这几天在上海,我们就顺便到上海去把咱们结婚用的东西买了,不然也没时间,你说好不好?”程跃然朝一夫眨眨眼睛,那双明亮的美目在台灯的映衬下分外明媚。

一夫和程跃然在上海淮海路上挽着胳膊悠闲地走着,两个人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他们在选购结婚用的衣服。

一夫已经买好了礼服、衬衫还有皮鞋,现在程跃然要去试穿她专门订做的婚纱了。

当程跃然穿好婚纱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的时候,一夫简直不敢认了,这就是他未来的新娘吗?美丽得让他简直不敢相信。为什么女人在穿上婚纱的时候会是这样的美丽?程跃然脸上是羞涩而灿烂的微笑。他们两个人就差回北京登记结婚了,只要再有那一张红纸,他们就将在法律面前永远地结为夫妻,永远地彼此相爱,永远地为对方负起责任。

在上海与耿强的会面让一夫受益匪浅。一夫万万没想到这位让他从不感冒的亿万富翁耿强竟然是这副样子:中等个,消瘦,仪表斯文有点像个大学教授,衣着很简朴,面容中带着一种神采奕奕。和喜欢把一件件挂着名牌商标的衣服穿在身上的上海男人比起来,这个耿强根本就是个不入流的老农,要是走在大街上根本不会有人能想到这位就是中国股市中赫赫有名的“庄神”。

耿强在上海的这间办公室并不大,不到二十平方的面积,装修也并不豪华。

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两个人在谈话的时候很自然地会出现一边倒,一夫和耿强之间就是如此。耿强是个很有些儒雅风度的人,讲起话来不事张扬,但即便如此,一夫在他面前还是显得很单薄,这就好比猴子遇到了大猩猩,只有看着人家张牙舞爪的份,自己的表演只能是在大猩猩管不着的地方。

耿强关于大象和老鼠的那段话让一夫觉得精彩之极。

“大象和老鼠谁厉害?很多人说老鼠灵巧,大象笨拙,所以胜负难说。其实这只是你们这些做实业的人一厢情愿的想法,大象就是大象,老鼠永远赢不了大象。也许老鼠可以给大象找点麻烦,但是也就是充其量找点麻烦而已,它踩不死你有可能,但是你也别想长大,只要你长大了,变成一只肥头大耳的老鼠了,那你的死期就到了。有人说我现在是老鼠,将来一定也能变大象。要我说,在中国你很难,你就是只老鼠的种,这是在你一出生就定性的,你改变不了,即使你变得再大,也还是只老鼠,不可能被人当成只小象来对待,你就看看现在咱们国家私人企业中有几个称得上是重量级的就知道了,除非你给自己变变性。做大不是不能,很可能,我说这话只是希望你能清楚你现在企业的实际性质,摆正自己的位置以后再想办法对付现在你自己的困难。”

老鼠要想赢了大象也有方法,但那不是老鼠打败大象,而是让大象自己把自己整死,你只要把它引到泥潭里就可以了,它拔不出脚来,越陷越深,最后会活活被拖死。到那时候你就可以毫无顾忌地长大,但是在你长大的时候你还要小心别的大象是不是也盯上你了。

“在大象面前别想耍什么伎俩,你怎么耍都没用,无非是死得早点晚点。你要是惹不起,那就躲,就像很多散户明知道这是庄家的套,但还是想在庄家嘴里挖口食,结果自己血本无归,返回头来又哭又闹,其实根本没这个必要。当初你早点跑什么事情都没了,他死就死在一个‘利’字上,总想赚得最多,他忘了赚得最多的必然是块头最大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