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队有人带话来,替翠莲带话给白豆,说她要生孩子了。
翠莲生孩子,不是别人生孩子,对白豆来说,是个大事。不但一定要去看,还要给翠莲带东西去。
想到了野鸡。生完孩子,身体虚弱,急需要滋补。没什么能比得上一只野鸡,更合适拿去慰问翠莲了。
野鸡倒是多,水边芦苇丛里,沙漠附近的胡杨林里,到处都是。只是野鸡会飞,看到容易,要捉到却不容易。
白豆去捉不容易,可有一个人去捉很容易。白豆想到了这个人。
这个人为她捉过好多次野鸡。可白豆不知道他会不会再为白豆捉一只野鸡。
其实还有别的办法。下野地有个养鸡场。去找马营长,让他给批一只老母鸡,凭白豆现在的身份,他不会不同意。
可她不想去求马营长,说是马上要和马营长结婚了,可总觉得和马营长生分。
去铁匠铺,胡铁在打铁。
白豆说,有个事,想让你帮个忙。白豆说,翠莲要生孩子了,我想去看看她。白豆说,我想给她带一只野鸡去。白豆说,我明天去看翠莲。
胡铁手中的铁锤没有停下来过,可白豆站得离他很近,说话的声音也很大。他不可能没有听到白豆的话。
可胡铁不说话,只是用铁锤敲着一段指头粗细的钢筋。
随着他的敲打,钢筋不断变化,直到变成了一把菱形的小刀子。显然,现在他对这把小刀子,比对白豆的话更有兴趣。
白豆说,行不行,你说句话啊。
胡铁抬起头,看看白豆,又低下头继续锻打。
不说话,也是一种回答。可这种回答,不是白豆想得到的。却是白豆能想到的。这个时候,能让胡铁说什么呢。
白豆说,算了,不求你了。
白豆转身走了。背后,那把铁锤有节奏地敲打着。
炊事班下班晚,回到屋子里天已经黑透。曾梅还用剪刀在剪红纸。看到白豆进了屋。曾梅说,有个姓胡的男人来找你。白豆说,有什么事?曾梅说,他没说什么事,只是说把一样东西交给你。白豆说,什么东西?曾梅说,呶,就在那。白豆转过脸,看到火墙的铁丝上挂着一只野鸡。好大好肥的一只野鸡,还是只母的。白豆的心里不由得热了一下。
白豆想起了不少事。看来,这一辈子不可能再去胡杨林的泉水边去吃野味野蘑菇了。
曾梅举起一幅剪好的窗花让白豆看。问白豆好看不好看。白豆说,好看。白豆又说,怎么剪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剪好啊。曾梅说,还要剪好多呢。吴大姐说了,窗户上,门上,墙上,都要贴。白豆说,贴那么多干吗?曾梅说,看你说的,喜庆啊。营长结婚,不是别人结婚,当然要隆重啊。白豆,你真有福,能嫁给营长,多风光啊。白豆说,要不,给吴大姐说说,换你去得了。曾梅说,你真会胡开玩笑,这种事,还有换的?白豆说,有什么不行的。你没听大家都说,娶谁不是娶,嫁谁不是嫁。曾梅说,别人能换,你换不了。白豆说,为什么?曾梅说,马营长喜欢的就是你呀。
这天夜里,在下野地一间地窝子里,一个叫翠莲的女人生了一个男孩子。这是下野地出生的第二十三个孩子。有男人有女人的地方,一定会有孩子。一个孩子的出生,就像一个老人的死,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只不过,一个老人的死,意味着许多故事的结束,而一个孩子的出生,同样意味着许多故事的开始。哪怕这个孩子还没有睁开眼,都有可能成为故事中不可替代的角色,左右着某些故事的进程。比如说,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生,叫白豆的女人,就要在明天提着一只野鸡,去六队看望一个叫翠莲的女人。再比如说,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生,叫翠莲的女人乳房就一定要流出乳汁,如果流不出,或流出的少,一个姓牛的男人就很着急,就得去想办法。
还有好多比如……
我们暂时还想像不出,只有等到发生了或快要发生了,才能告诉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