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样,吃过晚饭,老胡又出门去。
看老胡出门,老杨跟在老胡后面。老胡觉得后边有人跟着,走到苗圃木林旁,老胡停下来,问老杨,老跟着他干什么。老杨说,你听说没有?马营长和白豆订婚了。
老胡没有理老杨,又往前走。老杨又跟在老胡后面。边走边说,听说下个星期就要举行婚礼了。老胡不理,还往前走。
老杨又边走边说,没办法,胳膊扭不过大腿。这个事,放到谁身上,也得这么着。老胡还往前走。老杨又说,不过,老胡,你把白豆干了没有?像是没有听懂老杨的话。老胡停下来,转过身子,看着老杨。老杨以为老胡没听清,又说,我是说,你把白豆干了没有,就是那个了没有。要是你把白豆那个了,也算是没有吃亏,要是没有把白豆那个,把白豆就这么好好地让给别人,你就太窝囊了。
老胡看着老杨,眼睛好像冒出了火,火倒没有喷出来,胳膊却抬了起来,先是向身后拉,紧接着又向前,速度之快带起了一股风。不等老杨回过神,脸上已经是火烧火燎了。赶紧去捂脸。脸上已经有了五条指印。
老胡看也不看老杨的脸,又转身朝前走。老杨真想冲上去,还给老胡一巴掌。可他知道要是冲上去,能不能打上老胡一巴掌不说,自己要挨多少巴掌就难说了。老杨也是一条汉子。但他是那种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汉子。
马营长的病好了,不用送病号饭了。
可是马营长有时还让炊事班给他送饭。文书说,营长太忙,没时间来吃饭,饭做好了,给他送去。
炊事班长知道营长喜欢吃什么。让人用辣椒炒鸡蛋。
菜炒好了,还让白豆送去。
白豆也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做的事。她在炊事班炒不了菜,那口大锅太大,炒菜的铲子是一把铁锨,白豆拿起来都要费劲。蒸馍馍也轮不上白豆,光是那一块面,三四个男人一起揉都会是满头大汗。白豆也就是干干洗菜打扫卫生一类的杂活。
饭菜做不了,送饭的事,白豆做得了。
给马营长送过病号饭,再送这个饭,白豆觉得这是件很容易的事。
饭菜送到营部,马营长吃得很香。
马营长吃饭时,白豆坐在旁边,看着马营长吃。她要等马营长吃完了,好把空了的碗碟拿回去。
吃着饭的马营长抬起头,对白豆说,给我倒杯水。
马营长吃完了,白豆过去想拿了碗碟离开。马营长说,别着急,坐会儿。
白豆坐下了,马营长却站了起来。站起来后,马营长走到白豆跟前,让白豆能闻见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陌生气味。
白豆有点紧张,不知道马营长要干什么。
站到白豆跟前,马营长什么也没有干,只是看着白豆。眼前这个女人,马上就要是他的妻子了,他不能不好好看看。去小卖部买个东西还得看看有没有毛病呢,况且是要找一个天天年年相伴的老婆。
这样一想,不能不看得很仔细,从脸上一点点往下看。白豆的脸能感到男人目光的触摸。这让她很不自在,不由得低下了头。
低下了头,并不影响马营长继续朝下看。
鼻子,嘴唇,下巴,一直到脖子。全是那样的饱满,像是刚成熟的水果,透着润润的光泽。还想再往下看,却没法往下看了。
白豆不仅穿了衬衣,衬衣外面还套了件略嫌肥大的军便装。隔着衣服当然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看到胸部有一片隆起。
看不见,那就摸摸吧。有些东西,不用看,模也能摸出成色啊。
手指刚一触到白豆的胸,就像击中了要害似的,白豆一下子站起来,连退了好几步,用惊慌的眼神看着马营长。
白豆说,马营长,你要干什么?马营长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好像没摸到,比摸到了还满意。看到白豆紧张的样子,马营长倒真想和白豆做个游戏了。做个男女之间最有意思的游戏。
马营长的办公室里有桌子、有凳子以及别的办公用品,还有一张床。一张行军床。这张床跟着马营长征战多年,把它摆在这里,当然不是为作纪念。床,不管是什么床,总是要用来睡觉的。行军床也不例外。午困了,在上面打盹,加班太晚了,干脆就住在办公室里了。一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干部,一般来说,在办公室的角落里,总是会摆着一张用来养精蓄锐的床。
一间屋子里,如果只有一个男人,这张床的用途可能很单纯。但如果还有一个女人,那这张床就可能会随之变得暖昧了。
白豆在站起来往后退的同时,看到了那张床,看到了那张床她才会这么惊慌。
一个男人如果想对一个女人干点什么,而女人又不想干时,那么,床往往就会去帮男人的忙。单是一个男人就会让一个女人无法对付,再有床帮忙,那么,女人肯定是在劫难逃了。
白豆再不复杂,活到了这个时候,好多事情也不会不明白的。她到这间屋子来,只是来送饭,一点儿也没有想到要干别的事。她也没有想到马营长会干别的事。马营长也是男人,可这个男人和下野地别的男人不一样。他是营长,是下野地的大干部。只要是干部,白豆就像信任父母一样信任他们。
但马营长的手指还有那张床,让她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马营长是营长是干部,可他也是个男人。白豆不能不紧张。马营长的笑,让白豆更紧张。白豆想,马营长一定觉得她太傻,才会这么笑。可白豆又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马营长觉得她不傻。
白豆只好说,马营长,我该走了。
马营长说,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别老喊我马营长了,就喊我老马吧。
说着,马营长又往白豆跟前走。白豆没有地方退了。
白豆说,马营长,你别过来。
马营长说,我不过去,你过来。
白豆站着不动。
马营长说,你别怕,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我会对你做什么呢?
这句话,在白豆听来完全是另外的意思了。似乎是在说,我们马上是一家人了,我们还有什么事不能做呢?
白豆说,不是的,我们还不是一家人。
马营长说,你不是愿意嫁给我了吗?
白豆说,可我们还没领结婚证。
马营长说,那只是一张纸。
白豆说,可那张纸很重要。
马营长说,再重要的纸,也可以撕碎,也可以被水泡烂,被火烧掉。
白豆说,可没有那张纸,有些事就不能做。
马营长说,如果我硬要做呢?
白豆说,你不会的。
马营长说,为什么我不会?
白豆说,你是营长,你是干部,你在大会上,教育我们要思想好,作风好。
马营长说,可现在,我只是个男人。
说着马营长向前跨了一大步。这一大步,带着一股力量,把白豆逼到了墙边。
白豆的身子完全靠在了墙上。
马营长呼出的热气,围绕着白豆。白豆像是被放在了笼屉里的一个白面馒头,想跑没处跑,就是有处跑,也没劲跑了。她闭上了眼睛。闭上眼睛,却还能把马营长看个清楚。她看到马营长抱住了她,把她拖到了行军床上,把她摁倒在了床上。又把她的衣服脱光了。想喊救命,却喊不出声。再说了,又没有要你的命,救什么命呀?
就算是喊出了声,有谁敢往这间屋子里闯?谁敢来阻拦马营长啊?马营长像座山朝她压下来。看来这回是死定了。既然死定了,何不睁开眼,看个明白呢。
睁开眼,一看,床还在角落,上面除了被子什么也没有。再看自己还靠着墙站着,身上的衣服还是好好的,连乱都没有乱一点。再看马营长,还站在对面。依然像座山,只是这座山,没有压下来,稳稳地立在那里,似乎永远不会倒。可马营长不是山,他是人。因为山不会笑,而马营长现在脸上带着笑。
他是真的高兴。说句不好听的话,在下野地,有多少女人想和他接近啊。这几年,至少有十个女人想跟他上床,都被他坚决地拒绝了。白豆能这样,不说白豆长得比别的女人强,至少作风要比她们正派。马营长的老婆可不能在名声上有一点不好啊。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马营长偏偏不会在这一关上栽跟头。同样,他也看不起那些随便的女人。白豆不知道,她刚才的表现,让马营长更坚定了要娶她做老婆的决心。
看到马营长的笑,白豆这才觉得自己真是太可笑了。
真是个怎么笑也不过分的傻子。她的脸红了。不是让马营长笑红的,是自己笑自己才笑红的。拿了碗碟,走出营部。一出营部,白豆的眼中竟有一串眼泪落下来。只是白豆不知道,这眼泪是高兴的,还是不高兴的。还是因为别的。一点儿也不知道。女人是不是到了这个时候,都会这么糊涂,连为什么流泪都不知道了。
目送白豆走出营部后,马营长马上喊来了吴大姐,让吴大姐马上去筹划婚礼的事。
只有他知道,刚才他差一点就可能犯一个严重的错误。
马营长对吴大姐说,快一点,简单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