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无梦之城(2)-爱是有毒的(精编)

德国小城维尔茨堡,1598年总共进行了28起公开处决事件(火刑),平均每次有4到6个受害者。其中一个女孩的死引起了全城的恐慌。她叫雷丝,被公认为维尔茨堡最漂亮的女孩,她母亲是犹太人,父亲格贝尔是城里的布匹商人。雷丝15岁那年因涉入一宗诉讼官司而闻名全城。

那年维尔茨堡的老花花公子、议员保纳赫的妻子死去,死于不被基督教所允许的自杀,所以被禁止在教堂的坟地下葬。但据保纳赫议员说,那天夜里他梦见雷丝在他床前古怪地瞪着他,吓醒后便发现妻子割腕而死,所以他妻子不是自杀的,应该享有在教堂的坟地下葬的权利。保纳赫议员试图起诉雷丝是女梦淫妖或者女巫,但宗教裁判所不予受理,反而派格贝尔一家的熟人、教区长舒尔兹去斥责保纳赫议员,说他不是对雷丝心存淫念就是想给妻子翻案。这件事一时传为维尔茨堡的笑谈,大家都认为是教区长舒尔兹保下了格贝尔一家。

但这之后,维尔茨堡又发生了几起类似事件,自杀者的亲属无一例外都梦见过雷丝,人们开始私下里议论。两年后,保纳赫议员又声称自己梦见雷丝,并于几周后死亡,这时维尔茨堡市民终于开始公开谈论这起古怪事件。

但如果不是由于另外一件偶然事件的话,也不会发生后来的惨剧。

1347年到1670年,正是黑死病在欧洲肆虐的年代,300年间,欧洲死于黑死病的人数超过2亿,一半以上的人口未能幸免。每次黑死病的恐慌袭来,人们对抗疾病的方法不外乎祈祷、苦修、迫害犹太人。这年维尔茨堡迫害犹太人的浪潮波及到了格贝尔一家。一个冬夜,暴民冲进格贝尔家,原本不过是想抢点儿东西,再把格贝尔一家赶出维尔茨堡。但他们发现格贝尔夫妇尽管浑身鲜血,却依然死护着女儿雷丝的房间,不让外人进去。人们以为里面有什么宝物,一拥而进,却发现,格贝尔夫妇想掩藏的秘密是一个婴儿——雷丝的婴儿。

由于雷丝未嫁生子,维尔茨堡当地法官和宗教裁判所都介入此案的审理。最后格贝尔夫妇在酷刑下承认,保纳赫议员妻子自杀那天,雷丝也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男人莫名其妙地进入她的房间和她交媾,以后她多次做同样的梦,终于在一年前生下这个婴儿。教区长舒尔兹以长辈的身份劝雷丝承认这孩子是她和梦淫妖生下的,以便给她父母脱罪,如果她不承认的话,迟早也会在酷刑下承认,那样她父母都逃不了罪责。雷丝知道如果自己承认了,她必将被当做女巫施以火刑。雷丝提出一个条件,要求保住自己的婴儿。教区长舒尔兹答应了她。于是雷丝承认了所有罪行。

但雷丝面临的不光是火刑那么简单,她还得在市民面前证明自己是女巫。那时候人们根据“魔鬼记号”——疤痕、胎记或病症——来判断受审者是否是女巫。他们用针扎入妇女的肉体时,如果既不受伤又不流血,就可以判定她是女巫。熟练的刽子手可以使用非常巧妙的手法,看起来好像针深深地刺入女巫的肉体,却又没有什么明显伤痕。于是雷丝不得不在市民面前同刽子手配合表现这出毁灭自己的把戏。但还不止如此,根据卢道维克•辛尼斯特拉里的书中描述,“魔鬼的标志一般在胸部或阴部”。结果,被指控为女巫的雷丝阴毛被剃光,并由特别安排的男法官来仔细检查其阴部。到了雷丝最终被绑在火刑柱上的时候,她又面临另一个耻辱。当她的裙子被火烧着时,刽子手扑灭了火焰,这样300多个围观者就能看见“一个女人身上能有和应该有的全部秘密了”。

17岁的雷丝默默地忍受了这一切,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抱在教区长舒尔兹手里正在啼哭的婴儿,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看自己的孩子了。教区长舒尔兹冲她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将信守承诺。这时火又一次点燃了,大火很快吞噬了雷丝。

当教区长舒尔兹看到雷丝在烈焰中扭曲成焦黑的一团时,他回过身来,高举婴儿对围观的人群说:“这是梦淫妖的婴儿!”人群高呼:“烧死他!烧死他!让他去喝他妈妈的奶吧!”于是舒尔兹把两腿乱蹬、大哭大叫的婴儿丢进了火海。人们兴奋地观看婴儿在烈焰中尖叫乱扭。

突然,火海中心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那是雷丝的尖叫——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眼睁睁地看着焦黑冒烟的雷丝扑过来,把浑身冒着火苗的婴儿抱在怀里,无限爱怜地低头瞧着自己的孩子,全然忘了灼烧的巨痛……

只有刽子手一人傻笑起来,其他人都惊呆了。

但是,当天夜里,所有参观火刑的人都做了一个同样的梦,梦见焦黑的雷丝指使着同样被烧焦的小孩,把小手掐在自己的脖子上。刽子手当天夜里死去,脖子上留着小手抓过的黑炭痕迹。三天内连着死了7个人,其他人夜夜噩梦。整个维尔茨堡都在焦虑和恐惧中悄声议论,人人脸色诡秘阴郁。

两个月后,参观雷丝火刑的人已经死了大半,教区长舒尔兹把剩下的那天围观的人召集到一起(当时他们已经只剩下76人,包括教区长舒尔兹本人),他告诉大家,睡眠已经远离了维尔茨堡,从此维尔茨堡不再有梦。他的意思是说剩下的生命里谁都不要再睡觉了,睡觉就意味着恐怖和死亡。维尔茨堡从此又有了一个别名叫“无梦之城”,外地人也这么叫,只不过他们多半不知道这个称呼的由来。到了1651年,当年围观雷丝火刑的最后一个老人死去后,维尔茨堡的这个别名也就渐渐被人遗忘了。

所有的这一切都记载在维尔茨堡地方法院和宗教裁判所的公文中,以及古本的维尔茨堡地方志中,与当时众多目击证人和独立观察人的证词很好地吻合。当地许多民间故事也脱胎于此,并广为流传。1827年,喜欢异国情调的法国浪漫主义作曲家赫克托•路易•柏辽兹把这个不知经多少人转述过的故事又转述给了法国作家雨果。雨果以其惊人的诗人的敏感领悟了这桩诡秘事件不为人知的一面,并以雷丝的故事为原型写出了不朽的名著《巴黎圣母院》。

梵蒂冈1975年解密的一份宗教文件显示了这个故事水面之下的秘密。1626年,教区长舒尔兹临终忏悔时承认,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雷丝的婴儿是他的骨肉,他一直在哄骗雷丝替他保守婴儿的秘密,让雷丝骗她的父母说是梦中得子,格贝尔夫妇从来不曾发觉真相。雷丝被捕后,为了不让教区长舒尔兹身败名裂,她承认了婴儿是她与梦淫妖的孩子,并为此接受了火刑。但舒尔兹却违背诺言,亲手烧死了他自己的骨肉。雷丝死后,教区长舒尔兹把格贝尔夫妇送去了法国,老夫妇最后死在那儿。教区长舒尔兹的临终遗言让给他做忏悔的牧师感到大逆不道,他说:“我将沉入永恒的噩梦,连上帝也无法再让我看到光明!”

1945年3月的一天,盟军的空袭突兀而至,无数的炸弹从天而降,仅仅20分钟,维尔茨堡这座古城就在一片火海中化为废墟,变成一座死城。二战结束后,维尔茨堡的市民在废墟上重建了这座城市,名胜古迹也都恢复了旧观。但这座古城的血泪记忆却掩埋在历史积年的尘埃里,现在只有极少数宗教史学家和犹太历史学家知道雷丝的故事,而雷丝的故事在中世纪难以记数的血腥宗教屠杀中却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这个故事看得我心惊肉跳,脑中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模模糊糊地怀疑自己身边的什么事,但记忆却怎么也穿不成一串。

我问往事惘逝:“我没干过这么变态的事,我没有过小孩,也没这么害过哪个女人!”

往事惘逝:“这个故事难道不和你身上发生的事很像吗?”

我:“那又怎样?那是因为一个冤魂,而我又没沾过这种事!”

往事惘逝:“从这个故事里至少能看出以下几点:一、就算你不招惹她,那种能进入别人噩梦的邪灵一样会找到你。雷丝遭受火刑之前,维尔茨堡不就已经因她死了好几个人吗?其中议员保纳赫的经历和你一模一样,他妻子的死是由于雷丝,而他两年后又梦见雷丝,几周内他自己也死了。余晴死后两年你也开始噩梦重临,如果你不小心的话恐怕也就只有几周的命了!”

我一头冷汗。

往事惘逝:“二、保纳赫议员是老花花公子,你也是,虽然你还没老,但最早沾上梦淫妖的人恐怕都是你们这种人。三、这件事搞不好会酿成大范围的恐慌。”

我想起2003年北京闹“非典”的那段日子,心里一阵慌张。我问:“你是说这件诡异的事是刚刚从我身上开始,以后会扩散开来呢,还是说早就已经开始了,现在只是波及到我了?因为柳菲的丈夫早就死了好几年了,恐怕从那时就开始不对劲了!”

往事惘逝:“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逃避死亡噩梦的唯一办法——不睡觉。”

我:“不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