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天爱先叹一声,然后笑道:“跟你比起来,其实我是个更热衷玩味从前的人,可惜在老杜之前,我的爱情往事都特失败,满是眼泪,玩味之前得先准备一打子手绢,不值,呵呵。”
安欣轻笑着没有说话,她知道程天爱想起了她的初恋,以及那个大学老师。
程天爱看着远方,天很蓝,只有几丝飞纱样的云乱抹着一些白,不觉淡然一笑:“可我又比你强,我能在小说里把那些破碎的故事补充完整,让自己偷偷地感动着。”
不等安欣插话,她马上欢快地接着说道:“写作可真是一件美妙的事儿,你可以用文字为所欲为,组合出一个又一个在现实里没法实现的梦想,你可以用文字去哭,去笑,去当英雄美女,去飞翔,去偷欢,你可以用文字弥补生活里的残缺,你可以用文字想象自己绝对的完整。”
“哼,我又有什么不完整的,一段尘埃落定的旧爱,又有一个家可以聊做新欢,我已经很知足啦。”
当程天爱向她炫耀和挑衅时,她忽然又想到一个月前杜时明坐在出租车里的样子,努力压了压,才没有说出口,这件事她已经酝酿泄密了很多次,但一看到程天爱没心没肺的快活样儿,就不忍说出来。很多时候,她还在不断怀疑那是不是真实的,白天在办公室和杜时明相处时,这种感觉就更强烈——这么一个稳重甚至有些呆板的家伙,怎么会有那种事?莫非真应了他自己说过的话了——“越是看着老实体面的人越容易出问题”?
有时候,她又有一种强烈的责任感,觉得该把这件事原封不动地讲给天爱,她替她感到不公。可最后她还是说服了自己,她宁愿自己看错了,她宁愿相信那只是对杜时明的意外的误会,因为这些天来,虽然她有意无意地留心观察着,却的确不曾发现杜时明有什么出位的迹象,他们的杜主任每天都是那样神情严肃作风严谨的样子,她不想说服自己怀疑那是杜时明善于伪装的结果,否则,她同样有理由怀疑高凡现在老实服帖的样子也全是伪装出来的。她不能那样怀疑,不能。她不能自己把自己打碎。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程天爱:“天爱,你相信婚姻的七年之痒吗?”
程天爱笑道;“那是老皇历了,现在可不是大明星梦露的时代啦。社会这么乱,交际机会这么广,还用得了七年吗?我看一般家庭只要三五年甚至更短就要痒啦,你要小心你们高凡了,哈哈。”
“高凡不会。”安欣说着,不觉已经心虚,因为真的如天爱所言,高凡已经早早地“痒”过了一次,而且痒得把婚姻的皮给挠破了,幸亏她补救得力。
程天爱意味深长起来:“你不要掉以轻心啊,高凡这样的青年才俊,整天在贸易公司那种人来人往的环境里,玉树临风,难免不动摇几下啊,我看这种环境比他以前在美院教书还要危险。现在他又孤身在外,广州可是个花花世界,不比九河这样保守。”
“切,你还是先看好你的老杜吧。”安欣的口吻也尖刻起来。
好像安欣刚抖了一个响亮的相声包袱一样,程天爱高声笑起来,道:“杜时明啊,我倒想放他到广阔天地里去闯荡呢,可惜他没那个花翅膀,想飞也飞不高,哈哈。”笑完,还快活地唱起来:
亲爱的你慢慢飞,
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安欣苦笑着,忽然又郁闷,天爱很可爱,又可怜。唉。
两个人绕开这个话题,一边把船向湖心的小岛划去,一边继续聊程天爱的新小说,煞有介事地谈论其中的一个多角恋里未婚先孕的情人是不是该把孩子生下来,作为争取主动权的砝码。最后,程天爱说她这些天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一个人一生可以爱几次?
当然不止一次,也不止一个人啦。一个人身上不可能具备另一个人所喜欢的所有优点,不过很多爱是即兴的和茫然的,很少能达到触动心灵使人抛家舍命不要脸的程度罢了。
这是两个人的共识。因为她们自己已经是很好的证明。
程天爱说:“所以婚外情就有了理论依据。”
安欣说:“理论未必就应该指导实践,毕竟理论之外还有伦理和社会道德的制约。”
“你那是说生活本身,我在我的小说里可就不管不顾了。”
“那你就是诲淫的女魔头。”
程天爱却有些得意,说自己就是要“诲淫”,这样可以拉拢一大批有心无胆的读者,那些喜欢寻求刺激的男人,往往会为了想改变一下一成不变的生活而跃跃欲试寻求感情冒险,可很多家伙又胆小如鼠,东怕狼西怕虎,到最后也只能看看A片和在手机短信里传播黄色笑话,没有大作为。好多渴望情满天下花满楼的男人是压抑的,只能在“艺术”中自慰。
“你家老杜就是这样的人吗?”
“他当然不会承认,可他一定是。”
安欣正笑她无耻,程天爱突然说:“我敢打赌,夏天对你绝没死心,至少按小说的思路,你们的故事还只是刚刚出个楔子,正文还长着哪。”
“那倒要托你的福,只要不是乌鸦嘴就好!”安欣笑起来,语气中充满调侃,可她恍惚中又不觉心动一下,她有些说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盼望被程天爱言中。
胡乱聊着,程天爱又扯到林亚东身上,一提这个名字她就笑个不停,连连说“那个小情种”。
原来,林亚东最终还是把办阅览证的照片送到了她家里,还和她山南海北云里雾里地一通穷聊。程天爱说:“那个小情种就是想泡我,弄得老杜好不紧张,像审特务似的审了我半个多小时,哦,好幸福。”
“幸福什么?”
“呆瓜,让老公审啊——这说明他在乎你啊,嘿嘿。”
“你好变态。”安欣笑起来,一下又觉得她说得很对,自己当初不也剥洋葱一样盘查过高凡吗?如果不在乎对方,她何苦那样认真?不过,既然杜时明如此在乎天爱,又怎能在外面那样?安欣想了半晌,没有答案,也许男人的思维和女人天生不同吧。程天爱却偏激或者说故意偏激地认为男人的动物性永远高于他们的人性,不然这个世界也不会那么稳定地被男人统治着,当女权活跃的时候,便说明女人的动物性开始觉醒了,思想的自由和身体的自由都要争取,这就是女权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