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教室窗外有两棵银杏树。秋天的时候,我看见它们的叶子都变黄了,阳光斜斜地照在上面,叶影随风摇曳。我看着他们,觉得自己像是笼子里的鸽子。没有自由。
叶恺沨说:自由永远是相对的。虽然树在外面,但终究要跟随太阳月亮的交替和自然法则的指示由绿变黄,落叶后再获得新生。他们同样没有自由。于是当我觉得没有自由的时候,我会想那些比我更没有自由的人。比如非洲的难民,监狱里的囚犯,或是心理被束缚的人。
我想我该记住他说的话,自由永远是相对的。
我喜欢雨天。一直喜欢。从小就是这样,记得很小的时候总喜欢在下大雨的时候一个人跑出去淋雨。不是因为忧伤,难过,抒情,或是任何。只是喜欢身体被雨水冲刷的感觉。彻底。清新。没有拘束。我在急雨中转圈,一直转一直转,一边转一边笑。那样的快乐。最后总是母亲从楼上跑下来,打着雨伞用一块很大的毛巾把我裹住,一边喋喋不休地说你怎么这么淘气,这么大的雨还跑出来淋,真是个傻孩子。快跟我回家去,要不然该感冒了!我在柔软的毛巾里瑟瑟地发抖,一边咯咯地笑……
春天的雨,夏天的雨,秋天的雨。它们都是大气层中水雾凝结后形成的,但它们带着季节不同的气质。春天的雨,总是带着淡淡的草香和花开的声音,泥土的味道。雨滴清丽而温和。夏天的雨大多前奏比较长。往往是阴云压顶,昏天暗地,天地一片黑黄,闷热潮湿很长时间以后,雨点哗啦啦地在几秒钟之内倾泻而下。就像瀑布一般急暴,冲刷着世界。而秋天的雨则是萧瑟的,淅淅沥沥的小雨断断续续地下上几天。冷冷的风把雨吹斜,把树上摇摇欲坠的枯叶统统地吹进雨中。枯黄的叶子在雨水中打转,漂泊,迂回前进或倒退,最后被汽车轱辘碾烂,残破地沉入马路旁的水坑里。
都说秋天是适合恋人的季节。一进入落叶飘零的季节我和叶恺沨的感情就如盛夏的艳阳般热烈。他离开了那么长时间,回来以后我们就把这一年来的所有热情都爆发出来,于是这个秋天我们的感情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制高点。
秋日的阳光是明艳的。如油画的重色一般。浓浓的色彩把世界映现得如此丰盛。
几乎每天放学的时候他来接我。他这个人很讨厌别人迟到,于是很多次我和老师因为拖堂讲一些“明天某某某值日”“今天某某某早上没交作业”这样的事请假。然后我远远地从教学楼出来就能看到叶恺沨靠在校门的栅栏上,背对着我。女孩子是很容易为男孩子这种酷酷的又很英俊的样子着迷的——尤其又是我这么笨笨的女孩子。于是我每天从教学楼出来都重新爱上一次叶恺沨。
哦还有忘了说的,叶恺沨的身材是越来越好了。
有时候我们一起去吃晚饭,有时候会在外面散心,有时候会去他家或者我家。我呢在那段时间里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偷偷恶补我的厨艺。我发现我在做菜方面还是蛮有天分的,或者说那么刻苦老天看了都开眼了,所以一段时间以后我已经可以做出我自认为很好吃的菜了。叶恺沨吃我做的菜总是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谁知道他是真的觉得好吃还是为了安慰我呢。我看他吃饭的样子真的是觉得他好可爱。
罗兰巴特这样定义“可爱”一词:可爱。说不清自己对恋人的爱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只好用了这么个呆板的词儿:“可爱!”
晚饭后有时候我们一起回他家他给我弹琴听,我做作业。有时候若是作业少,便沿着马路漫漫散步。拉着手,用低的声音聊着一些什么。
有时候会有一种“家”的幻觉。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精细地做菜的时候,一起吃饭的时候,一起靠在沙发上抱着爆米花看电视的时候,在他家一边听他弹琴一边做作业的时候,一起从超市买很多漂亮可爱的食物塞进冰箱的时候,以及还有很多的“时候”,会在恍惚间认为这就是我的家,抑或是我们的家。或许是很久以来都是一个人生活,久违了家的感觉造成的错觉。总是时不时地买一些零碎的小东西装饰这所房子。路边卖的新鲜的野花,风铃,画框,花瓶,漂亮的碟碗或是刀叉筷子,熏香的干花包。有时周末挽着手一起去逛IKEA,买大大的柔软的沙发靠垫,小块的地毯,餐巾或是玻璃杯,还有蜡烛。
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个快乐而平凡的家庭小主妇,忙忙碌碌地建设着自己的家。温暖的生活。
我让叶恺沨教我弹钢琴。于是我们两个人坐在不宽的琴凳上。我看着88个黑白键,看他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按出简单的旋律。然后我模仿。第一次发现原来想驾驭这个乐器是这样的困难。弹和弦的时候总是按住了这个键又不小心放开的那个键。左右手也总是不听话。他很有耐心地一遍一遍教我弹最简单的旋律。弹错的时候,他总是对着我笑。就像初三的时候我背不会化学表的时候那样的笑。给人带来安慰。我很认真地学,最终也只是学会了那一个旋律。开始佩服他怎么能让这台庞大的乐器发出千变万化的声音。黑白键被按下去,又弹起来。如此反复着。发出清晰的声音。我越发地羡慕叶恺沨。钢琴在他的手指尖下发出美丽的声音,而在我的手指尖下则发出不和谐的声音。即便是这样,我依然很兴奋,在我弹出第一串像样的旋律的时候露出自恋的笑容。因为可以体会弹钢琴的感觉了,就像叶恺沨那样。虽然水平与他无法相提并论,但毕竟我可以弹出一串美丽的声音了。这样便更加靠近叶恺沨。至少我这样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