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奔说:“你如果不相信,我们打个赌,今天晚上顾家好不去严卉房里睡觉,我请你去连山酒家喝酒。如果去了,你就别说我是在捕风捉影。”
李冬明说:“你现在说什么事我都不会听,我现在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就是如何将修桥的集资款收上来。”“我知道你心里想的只有这一件事。”何奔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你想着把苦藤河大桥修好就好回县里去,你怎么就不想一想苦藤河乡的群众心里现在想的是什么呢?
李冬明说:“刚才顾乡长对我说,丁副县长又打电话来了,说是再给我们三十万,目的就是不能再集资。”
“他们是担心扯出前面的问题来。”何奔笑道,“李书记,你来苦藤河乡才半年多,对苦藤河乡的民情还不十分了解,或者说,苦藤河乡的老百姓还没有真正接纳你,他们心里有话不愿对你说。就像莫胡子,你李书记来了,他也不陪你说说话,把你晾在这里,自己去做活,这就不正常嘛。他是和你不贴心嘛,就没有话说呀。”
“真的么?”李冬明看着面前这个俨然像个农民老头的乡纪检委员,从顾乡长和郑秋菊他们口里,他是一个不和乡党委保持一致,一贯和乡领导唱对台戏的角色。他甚至还和村里的一些干部群众串通一气,专门告乡政府领导的状,苦藤河乡这几年的告状信不断,与他有很大的关系。按顾乡长的话说,乡政府就是要孤立他,搞臭他,让他在苦藤河乡没有说话的地方。他来这里半年多时间,觉得顾乡长有些地方做得实在太过分了些,但也觉得何奔的怪话太多,牢骚太多。这样的确对乡政府干部与干部之间的关系,干部和群众之间的关系都带来一定的影响。长此下去,还是一种不安定因素。
“要想群众相信你,就得以心换心,就得给他们解决实际问题。什么时候他们觉得你是可以信赖的人了,他们就会对你掏心窝里的话。”
刚从禾场收包谷回的莫胡子进来听见何奔这么说,插话道:“李书记,老何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比如你就没有认认真真地听我们村支书汇过一次报,谈过一次村里的工作。虽然,你也经常到村里来走走看看,但你的心并没有下来,倒像一个下村扶贫的干部,这里走走,那里看看,再就是说说空话、套话,打打官腔,从来就没有安下心来听一听大家心里想的是什么,有什么困难,有什么要求。更没有想到要为群众解决一些实际的、大家关心的问题。比如,我们现在对你说了这么多,其实你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何奔看见李冬明的脸上有些不悦的神色,便说:“李书记,莫胡子正忙哩,晚上开会还有一阵,我们出去走走吧。”
莫胡子说:“不要走得太远,一会儿我家婆娘回来就办晚饭。”
李冬明还真不希望听到莫胡子说些让他尴尬的话,跟着何奔出了门。
八月的傍晚,太阳渐渐地坠下西边的山巅,天角的火烧云开始变得血一般的红了。可是,只一会,它又渐渐地褪去了刚才的灿烂,变成了锅底灰一般的颜色。黄昏中的苦藤河是那样放荡不羁地从大山肚里冲出来,将苦藤河乡和连山镇劈为两半,然后又急急地向山外奔去。黄昏,苦藤河那边的连山镇已是灯火辉煌。镇广播站的广播正播放着《谁不说俺家乡好》的歌曲。悠扬的歌声在黄昏的天空中回荡,和时不时从连山镇后面半山腰传来的火车的汽笛声融和在一起,那样的动听,那样的热烈,给连山镇增添了无尽的兴旺和朝气。与连山镇一河之隔的苦藤河乡却恍如另外一个世界。低矮的木屋,木屋上面袅袅升起缕缕炊烟。村路上三五只夜啼的公鸡和几头觅食的架子猪,被那些掮着犁耙秋种归来的农民赶得四处逃窜。这些被农活累得十分疲惫的农民们看见自己的书记也没有显出多少热情,有的连招呼也不打一个,擦肩而过。留给这位书记的是因为劳累而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浓浓的汗臭。
李冬明眉头皱了皱,对何奔说:“给我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