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辉煌的灯火使整个城市夜生活的重点都发生了变化。以新世界为中心的周边地区出现了环湖一条街的酒吧和咖啡屋。但日进斗金的丰收并没有给苏如带来满足。她越来越觉得,新世界已经成了她一块心病。除了作为娱乐业的特殊性可能引发的麻烦外,她实际上最难于释怀的是不知道如何去对待闻小勇这个人。�
应该说,新世界走到今天,闻小勇在某些方面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她也一度庆幸自己当初能够那么煞费苦心地说服他来掌管一切。但是,后来她发现闻小勇身上表现出来的霸气和处事的深藏心机让她不太习惯。作为总经理,他是新世界的实际运作者。在开始的几个月时间里,他对苏如的尊重方式基本上是照着政府部门的上下级关系进行的。但是,自从他和她有了第一次性关系之后,一切的感觉就慢慢地开始变了。他就像一个家庭里的男人那样,表现出一种丈夫气概。比如他的朋友来了,他就会不容置疑地要求苏如到包房里去坐一下,喝一杯酒,而那种时候,他就会故意地和苏如表现出一种亲密状,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端着酒杯作豪爽状。更让苏如难受的事情是他对待那些小姐们的态度。她记得有一次有个桑拿后的客人向值班经理投诉某号小姐强行索要高额小费的事。他听了以后就让人把那个小姐叫到包房来,二话不说,上去就扇两个耳光,打得那个小姐当场口鼻流血。在苏如的心底,每一次看到男人打女人的场面,她就想起小时候,她父亲打她母亲的情景。她的心里就会有一种疼痛和屈辱的感觉。当时她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了。过了一会儿,闻小勇就追过来,对她说,对待这些人就得这样,你别看她们一个个美若天仙,心里毒着呢,榨起客人来眼都不眨的。苏如说,她们也是人。闻小勇说,她们不是人,是赚钱和性交的机器。从那一次之后,苏如就不再到他的朋友面前去了。如果有她的朋友来,她也不让他来接待,只是让大堂经理把他们带到楼上那个不对外营业的包间里去。闻小勇以前常常会在深夜二-三点钟歌厅和迪厅关门后到后楼她的办公室来。后来几次她就借口睡觉把门关上。闻小勇第一次和她上床大约是在一个月后的某一天夜里。当时没有拒绝他的原因是觉得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有种很雄壮的感觉。闻小勇果然在床上也显出了他的霸气。开始的时候,她对这种霸气还有种所谓痛并快乐着的感觉,但是,后来闻小勇一走进她的办公室就粗野地解衣服撩裙子的行为让她开始心生厌恶。直到后来在顶楼的蓝堡厅发生那件事之后,她便开始在身体上彻底排斥他了。
蓝堡厅是原来台湾人林百祥的住所。一个大套间,分为大厅,卧室,办公室,卫生设施齐全。林百祥收藏的一些瓷器和屏风也没有带走。使这个蓝堡显得非常的雅气。那一次,她约了一个朋友到蓝堡厅来,不知为什么她比平时早些时候过去了。后来她在上卫生间的时候,闻小勇带了一个染了发的小姐进来。一边关门一边说,新来的是吧?规矩你懂吧?小姐说,我知道。闻小勇说,好你来吧!先帮我弄。苏如站在卧室和大厅的门口时,闻小勇正背着她坐在大厅的沙发扶手上叉开腿,那个小姐跪在他的两腿之间。苏如说,请你们换个地方,我马上要来朋友了。闻小勇吃惊地站起来,裤子掉到了脚踝处。那个小姐很熟练地帮他提了起来。而后,闻小勇若无其事地出了门。�
苏如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决定慢慢地把新世界剥离开来。换一种经营方向了。但是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没有把这个想法流露出来,直到市里关于一江两岸格局的出台。�
从那以后,她和闻小勇就只剩下经济上的关联了。苏如房间里的电脑和新世界每台收银机都是联网的,包括每个包厢里每分每秒的消费情况,她也在电脑上了解得一清二楚。因此,在账目上,她和闻小勇之间不会有什么纠纷。最多是他的那些朋友惊人的免单次数让她觉得已远远超出当初他们约定的界限。但她对此好像没有太多的介意,她知道免一万块钱的单,实际成本最多只在百分之五至百分之十之间,娱乐行业的暴利是任何行业都比不了的。�
但是,她也有不安的时候。她发现闻小勇那些所谓的朋友大多是一些社会上的闲杂人员,包括以前被他送进监狱的刑事犯人。苏如无法想象他们会成为真正的朋友。闻小勇也可能是因为新世界,才应酬着他们,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她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了新的理解。那一次,城东地区高新技术开发区一带,曾出现过一个带黑社会性质的敲诈团伙,对高新区内的一些企业或法人进行敲诈。后来该团伙被端掉了。其中有两个人就是常常出没新世界的闻小勇的朋友。为了把那两个人开脱出来,闻小勇不顾一切地上下活动,打通关节,最后把那两个人弄出来了。闻小勇是从营业收入里拿出一笔不小数目的钱,然后用白条冲账时,苏如才知道这回事的。让苏如吃惊的倒不是闻小勇所花的钱的数目和方式,--这种事以前也时常发生,而是苏如看见那两个被闻小勇解救出来的人时的感觉。那是两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由于他们的明显的长相特征,让她心里突然一颤。她记起了那个远在台湾的年轻人在被绑匪放出来以后躺在蓝堡厅一身乌紫地对她描述绑匪时说的话,他睁着一双惊魂未定的眼睛对她说,一个是眼睛暴突没有下巴的人,另一个是鼻子很大,门牙稀得厉害的人,打我,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台湾人的描述显得很模糊。这种人一个城市可以找出几万个来,但是当那两个人出现在苏如面前时,她感觉绑架台湾人的就是这两个人。“谢谢如姐。”那个没有下巴的年轻人说。苏如说:“不用,你们谢闻大哥吧!是他帮你们的。”接着苏如又说:“你们很早就开始来捧场的吧?以前林老板在这里的时候,我好像见过你们。”年轻人看了一下闻小勇笑着说:“我们主要是捧如姐和闻大哥的场,以后姐有什么事招呼一声就行。”说完,闻小勇就领着他们走了。�
看着三个男人黑黑的背影消失后,苏如轻轻地叹息了一下,她觉得,闻小勇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