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病相怜?”少女默念这几个词,冷哼一声,手上却将剑压得更加紧,少年觉得那冰冷一直钻入血脉,一阵阵地眩晕,耳中只听到剑中百千血魂哭号之声。他明白这剑根本不用割破自己肌肤,只凭剑中厉魂就能卷去自己的性命。
“陛下,此人是谁?”有将官抬起头来问道。
少女微扬下颌,举目挑视着少年:“是啊?你是谁呢?是全天下都要向你跪拜?还是你做我的囚徒?”
16
牧云笙坐在那晶石所砌的殿中,望着四周晃动着的水影,耳边能听见清亮不绝的泉水声。这宫城之中处处都是水,而所有光线,也都从水中来。那些池中瀑中发亮的晶石,取代了所有火烛。
再看眼前的纱帘置摆,却不像是在某位帝王的寝宫,倒像是公主的绣殿。那些晶亮吊饰,泉边绮兰,无不是小女子情调。
看着眼前摆着的纸笔,他摇头苦笑:“我本来以为你要我签什么出让天下的诏书呢,没想到……”
“少废话!”女子从榻上坐起,扬着未明剑,“专心点!”随后立刻恢复了甜美的笑容,重新把剑藏到身后,左手轻执罗扇拍着胸前,斜倚在长榻上:“你要是把朕画得不传神,这幅画要是不能流传三千年,你就是世上第一个淹死在金鱼缸里的皇帝!”
少年平息静气,缓缓提笔。他专心入画时,便忘了世上其他的纷争利害。眼前女子,也只看她目中灵韵面上纹肌,而再不管她是否会在画好后便杀了自己。
这少女,看她脸上隐去了杀意与威势后,俨然还是一清水般的女孩子家,眼中晶亮地望着自己,不去想家国利害,满心只盼着把最美的韶华长留。
突然他眼中浮现起另外一张面容来,耳中分明听见那个清灵的声音:
“小笙儿,你会成为世上最伟大的画师的……”
“这样也好啊,对于我这样爱美如命的人儿来说,我不用看到自己老去时的样子,这是多么幸福。你也只会永远记住我最美丽的时候。”
少年喃喃念着,心中无限怅然,猛地放下画笔,却是一笔也画不出来了。
女子从榻上坐起,望着少年神情,却没有怒挥宝剑,只是走近问:“你怎么了?”
少年满腹的衷肠无从诉说,只是呆呆望着湖光水影出神。
女子缓缓踱到殿中池边,“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虽然我在地下,却并非不闻世间的事情。”她望着假山流瀑,轻轻问,“告诉我……她的美,是什么样……”
少年痴坐许久,才缓缓开口:“若我画你,必画煦暖春色,踏青和歌,用淡黄浅绿,描彩衣丰颜。但我画她……却用不出任何一种颜色,唯有水清墨晕,一点点泛开,像……像雪落梅枝,所有的鲜艳,都孕在苞中,像白鹿跃过雪地,只见风痕,不见实影。”
女子沉默许久,才悠悠长叹:“我明白了……真希望能亲眼看到她。”
“我答应过她,在世上最美的地方,与她相见。”少年凝望水纹,“她一定会在那里……等我。”
他忽抬眼望向女子:“所以恕我不能在这里久留了。天下将来属谁尚未可知,但我这条命,此刻却要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女子脸上突然恢复了那帝王的冷漠:“你以为你想把命带走,就可以做到吗?”
她扬剑指向少年,少年却也抬起了手。手中画笔的几滴绯红甩出,飞落到她的纱袍上,却突然急速泛开。女孩皇帝眼看着自己的衣裙变成了坚硬的石雕一般,她被裹在这壳中再也无法动弹。
少年走上前,慢慢取过她手中的未明剑。少女急得满面通红喊:“我若喊卫士来,你就会被乱刀砍死当场。”
少年望向她的眼睛,笑着:“你不会的,就像我也不会杀你。那三百年的恩仇,对我们来说,重如山岳,但若一转念时,却也轻若烟云。”
他转身向外走,女子却喊:“等等。”
少年站住时,她轻轻说:“把我也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