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骧将军虞心忌按剑站在百官之前,看着这少年走上殿来,面色仍是冷傲,眼神中却倒有了几分赞许似的。
牧云笙站到宝座前,愣了一愣,轻拂了拂椅面,才坐了上去,紧握双拳,抑制着心中的乱流,半天默不出声。
百官们也只好都那么跪着,偷偷相窥。虞心忌却已自站了起来,转身向百官扬手道:“诸位平身。”
百官们便纷纷站起。司典官皱起眉头,敢怒却不敢言。牧云笙倒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虞心忌,像是一点也不在乎这些似的。
却有一些官员还不肯站起,只等牧云笙的旨意。虞心忌笑对其中一位说道:“老太尉,你怎么站不起来了?”那太尉薛或骂道:“我只听陛下的旨意,你却如何敢号令百官?”
虞心忌道:“您是个忠臣,只可惜现在忠臣应该上阵为国效命,舍身疆场。老太尉您的兵在何处呢?”
薛或气得胡子颤抖:“我的大军勇将,全拼死在西端军的战场了。却便宜了你这窃国之徒。”
虞心忌冷笑着站至他的面前道:“那你为何不也去死呢?”向下喊道:“给他一匹马一把刀,让他出城去上阵杀敌吧。”
薛或暴怒而起:“我先杀了你这狗贼。”方才跃起,立时被虞心忌侍卫一箭从后射穿脖颈,从前方喉处穿出,栽仆于地。百官惊倒。
殿下跑来军士将薛或的尸身拖走,在大殿上留下一道血痕。虞心忌才转身望牧云笙道:“陛下受惊了。请继续上朝吧。”
牧云笙目睹一个大臣就这么在殿上被杀,只觉得腹中翻涌,极想呕吐。但那血迹却也点燃了他骨子深处的另一些东西,也许是牧云氏的血中天性。他冷笑道:“将军以后再莫要在金殿之上杀人了,因为杀来杀去,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轮到自己的。”
虞心忌顿时变了脸色,众大臣全惊惶地望着虞心忌手按的宝剑,生怕这少年皇帝成为史上第一天登基就殒命的第一人。
虞心忌的目光凶狠霸道,牧云笙也不回避他的目光,和他对视着,心想道:“要杀便杀吧。瞪我又有什么用。”这么想时,嘴边倒露出嘲讽笑意。
虞心忌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陛下说的极是,我们金殿之上这些人,谁也保不准自己什么时候死,死得多难看。大家各从天命便是。”
他大步走上玉阶,诸官全哗然变色。虞心忌来到宝座之前,肘支在龙案上,像是老朋友间说话似的,轻声对牧云笙道:“陛下可知昨天龙位上这个人是怎么死的?”
牧云笙强平气息道:“因为不听你的话么?”
虞心忌摇摇头:“因为他不配做皇帝。我虞心忌要对得起大端的江山,就要选一个真正能平服天下的人才对。”
牧云笙长吁一口气,道:“那将军你找错了,最不知如何做皇帝的就是我了。”
虞心忌摇头道:“皇帝有很多种做法,有的本无才干,却什么事都要自己抓在手里,活活累死;有的猜疑惧众,生怕手下臣将太有本事太有抱负,生生害死众多忠良;有的放权与重臣,自己享乐逍遥。”
牧云笙问:“那阁下希望我是哪一种呢?”
虞心忌说:“这些都不是好皇帝,其实一个好皇帝,无非就是要会识人。能分得清忠奸是非,自然就可安享天下。”
“那……将军可是位忠臣么?”牧云笙嘲讽地望着虞心忌。
“是不是忠臣,不是臣子自己说了算的。天天唯命是从,高喊皇权尊贵,磕无数响头的,不一定是忠臣。直言犯上,貌似无礼,君命有所不受的,也不一定是奸臣。一个皇帝能看得出这些,才算是初得帝王之道了。”
牧云笙望着他,突然想起盼兮所言:人心百变,也不过爱欲痴仇四字。看穿这四字,便看穿了人心。
他点点头:“虞将军的确是个忠臣。只不过你会死得很惨。”
虞心忌闻言脸色立变,下殿正衣冠叩首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