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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云笙静坐园中,听着登基大典的礼鼓,心想这宿命终是破了。他心中仿佛卸下重担,丢下笔,向园外走去,一路思忖人生悲喜。浑浑噩噩,走过宫中,仿佛他还是当年每天这样行走。宫中众人见了,却吓得魂不附体。这六皇子不是病死已久,怎么此时步行宫中?真是白日见异。
牧云笙只想去见一见新登基者是谁。他信步走向太和殿,唬得百千卫士围在两边,不知如何是好。牧云笙却只如不见一般,走上台阶。百官一片惊哗。
南枯箕心想,世上哪里有鬼,这是活人无疑,这六皇子若是回来争位,却为何孤身一人,想必是痴症又犯了。我杀了那许多人,不在乎多杀一个。于是立目大喝:“六殿下,见了新陛下,如何不跪?”
牧云笙却只是站在那里,出神地望着牧云合戈。
合戈年幼,被强令坐在皇位上,正无措间,忽见牧云笙站在下面,喜得跳下龙座,直奔过去:“六哥哥好久不见,你去哪里了?我们去玩吧。”
南枯箕大喝一声,合戈吓了一跳,噤在那里,顿时哭出声来。牧云笙上前举袖为他擦拭眼泪,太后明仪却过来一把抱过合戈,重放回龙座上。
牧云笙想着自己小时,随皇后之女瑛儿去雍华殿中看方出生的小合戈,那时小婴儿是那么可爱,眼睛痴望这世界,纯净得不染一点尘灰,而皇后是那样美丽可亲,总是和声柔笑。现在她坐在上面,面色冰冷,而这小合戈,也并不知有无数人为他丢了性命。他将来长大,还会知道太华殿前曾有的血迹吗?
南枯箕来到牧云笙面前,低低说:“殿下,大势已成,你还是顺时而行的好。”
牧云笙心中一动,他眼中不见南枯箕,只默默念:“大势已成……大势已成……原来天命是错的,一切都改变了……那么,盼兮也可以和我一起了……”
他一旦专注思索起来,又不觉早忘却周遭事情,自顾转身向殿外走去,于跪伏的百官众目睽睽中走过。南枯箕又气又怒,可大殿之上,却也不能发作。牧云笙走出殿门,看殿外那巨大广场上还跪伏着近千官员,黑压压一片,伏在自己脚下。他叹了一声,转头而去。
8
暗殿之中,长史南枯箕正与掌握京师兵权的龙骧将军虞心忌商议:“右金反部已尽得北陆,不日必将南下。当速召各郡守率军勤王。”
虞心忌摇头笑道:“各地兵马虽号称五十万,但军心不齐,少经战事,且各怀观望之心。以我之见,不如与右金密谈盟约,允其在北陆称王。右金为游牧之族,不能定居,纵然抢掠,不能占我疆土。倒是其他牧云氏割据皇族才是威胁。”
南枯箕道:“万万不可,北陆乃大端宗室发祥之地,一旦割与右金,千古骂名。”
虞心忌大笑道:“看来这骂名你是不肯让你外甥皇帝来担了,那么我自然再找另一个皇帝来担便是。”
南枯箕大惊,便要拔剑,早被虞心忌一剑砍翻。发出哨箭,四面兵士杀入府来,各骑军早按预先谋划冲入府内,捉拿皇后一党,再见数月之前天启血雨腥风。南枯一族千万算尽,终为尘泥。
虞心忌领军带剑上殿,太后南枯明仪抱着小合戈瑟瑟发抖蜷在龙座之上道:“将军,你当初举兵拥我母子入主金殿,今又率兵来驱,这是何故?”
虞心忌叹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最该坐在这金殿上的人已经死了,剩下的想坐此龙位之人,均该杀之。只不过今日轮到你们而已……”
他转过身去,一挥手,兵士们一拥而上,太后明仪与合戈抱头尖叫,被拉下龙椅,乱剑刺死。
血慢慢从白玉阶上淌了下来,待尸首被拖出殿去,虞心忌这才转过身来,面向空空的龙位。
“虞心忌是不忠之人么?”他对着龙椅问道,怆然跪倒,“太子!你英魂若在,请回殿上坐!”
他猛地连连重重叩首,头破血流,染红玉陛。但宝座无言,雕龙不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