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百年来,南边却传来一些令人不安的消息,打扰着巨人们平缓的生活。那是关于一座冰铸的城市,铸造这座城市的,却不是夸父族。
听说那个种族把自己称为真正的人族,但在夸父族们眼中,他们不过是一群小人儿,身高还不能到普通巨人的腰间,一头巨蹄鹿就能吓得他们四下逃奔。然而这些小人儿却建造了大船,从南边的大地上穿越满是流冰的海峡,来到了这里,并开始铸造冰城。
巨人们总是并不关心冰原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但是那些人族却似乎总是希望能把他们的城邦建到他们所能到达的任何一个地方。夸父族开始回想起千年前那些传说中的与人族的战争,但不论经历多少惨烈的战斗,冰原仍然归巨人们所有。那些人族留下的尸骨被掩盖在深深的冰下,至今在东部山脉还会随着雪崩翻出。
巨人们的历史是模糊的,他们总是健忘过去而懒于去想未来。他们把史记变成诗歌,又把诗歌变成没有文字的吟唱,在漫长的传承中,他们把过去的辛苦与辉煌全都化成了简单的呐喊。当他们要讲一个古代英雄的故事时,他们就站起来猛击一通巨鼓,然后大喝一声:“喝——啊!”所有人便都从这震动山河的鼓声与呐喊中听到了一切,不需要任何多余的铺陈与修饰,然后大家把烈酒倒入心胸,当酒与血混合在一起时,他们便在癫狂之中,看到了祖先的灵魂们在火光中与他们共舞。
所以夸父族们总是忘记了他们曾经有过多少代王者,曾经有过几个王朝,因为那些并不重要。他们认为英雄的灵魂永远不会离去,而会贯注在新生的勇士体内,他们的祖先变成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历史也就是他们的未来,像大河经历漫长封冻,但每年总会有奔腾怒吼的时刻。
3
夸父族是骄傲的种族,骄傲到不承认他们有敌人。但是每年南方的冰城,都会有船只的影子出现,把更多的人族运送到这片极寒之地。
有一些靠近冰城的夸父部落便感到了愤怒,人族每一船运来的人比他们各部一代出生的孩子还要多,他们发动了对冰城的袭击。事实证明人族是不堪一击的,他们惊慌逃避,挖掘深而窄的冰洞作为避难所。夸父族不屑去刨开那些冰洞,他们在人族惊恐的眼神注视下,砸毁那刚铸到一半的冰城,然后扬长而去。
但人族并没有像巨人们想象的那样知难离去,虽然因为不耐寒冷和缺少食物,他们每次来到冰原上的人几个月后就死去了一半,但残破的冰城上,仍然能看到修筑者的身影。
巨人们无法理解这些小个子的行为,他们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为什么面对寒冷和死亡都不肯离去?但巨人们是不愿交谈的种族,他们只是一次次地去捣毁冰城,来表达他们的愤怒。而人族们则在他们来时就逃入冰洞,而在他们离开后又开始默默修补冰城的废墟。
于是这座冰城就成了也许永远无法完成却也难以被毁去的奇特景致,成为了两个种族比较力量与耐心的角逐。多少年来,人族在冰城死亡的人数也许已经达到了数万,但半年一次的船仍然在不断地把人送来,却从来不运回尸骨。
在冰城要找到土埋葬死者太困难了,冻土坚硬无比且深处冰层之下。冰城的守护者们于是把死者也铸入巨大的冰砖,把他们变成冰城的一部分,当这面冰墙垒积到越来越高,人族们也变得越来越绝望和狂暴,每次夸父族去捣毁冰城,都会有觉得生不如死的人族站在冰墙上拼死地抵抗。明知无用却执著地射出一支支箭,直到被猛地击碎在冰面上,血肉与残骨很快就凝冻成冰墙一部分,永远留在那里。
后来有些夸父部落面对族人的死亡,开始愤怒了,认为想毁去冰城,就要永远地消灭那里的人族。
于是战争变得越来越血腥残酷。唐泽在少年时曾经参与过这样一次出击,那是南方五个夸父部族的联合,出征的一共有六十位巨人,他们的目的是杀死能找到的每一个人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