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如寒江不知他所言何意,只觉得这少年的确是独处太久,有些魔障了。叹息之间,抬头望见那连天巨墙,“这里太安静了,人待久了只怕会疯掉,真不知你是怎么在这儿待了数年的?没有人给你送饭么?”
少年摇摇头:“饭食会放在园门口,但我从来没有拿过,他们以为我死了,入园来找,却找不到我,又觉得这园子诡异,就封住它再也不敢进入了。”
“那……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少年却不答话,又愣愣对着画纸出神了。
穆如寒江凑过去看:“你那笔上的颜色,竟然是用花瓣果实磨成的么?”
少年方举笔,被他一扰,纸上只轻轻画了一道绯红色,他叹息了一声,把那纸轻轻一抛,画纸飘落在树下,忽然渐渐退去,只剩下那一抹红色,渐渐像水流一般,注入树身,片刻,那树上的绿叶又红了一簇。
“这些树上的颜色,竟是这么来的!”穆如寒江睁大眼睛,“你怎么会得这些法术?”
“学法术,其实简单得就像睁开双眼,这世上有些事你看不见,但它们却在每时每刻地发生,就像星辰的燃烧、大地的沉浮、风云的流转,当你能看清它们的轨迹时,那些世人以为神奇的一切,就会像弹指一挥那么简单。”
“有那么容易?可我怎么看不见你说的那些。”
少年一笑:“你静不下心来,自然看不见。”
“静?要多静?”
“静到……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忘记了你的存在,你也觉得这世界和你再无关系,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它是这样的安静,没有任何的人声。第一个月,你会觉得这世上只剩下你一个人了;第二个月,你会怀疑你眼光所不及触及的地方,一切是否还存在;第三个月,你开始能听到很多你从前听不到的声音,比如雪飘落在地上;第四个月,你开始看见你从前所不曾看见的事……”
“那是什么?”
“比如,当你许多个夜晚长久注视夜空,不知什么时候,你能看到它们的游动,发现它们更像活着的生命,它们在变化,生长。这些会让你感到疯狂与惊恐,她曾告诉我的一切被印证着,我开始知道原来我们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如果星辰真的会注视大地,那么我们看起来不过是站在一棵树的某片枝叶顶端的蝼蚁,其实半尺之外就是全新的世界,但我们却以为我们所站的地方就是天地的全部。”
“我真是没法理解你说的……你的确是一个人待得太久了,我想我需要救你出去。”
“不,别阻止我。”
“阻止你?阻止你做什么?”
少年一挥手,突然身周的景物又化成漫天白纸飘落下来,每一张纸的背面,都密密麻麻写着无数古怪的符号。
“你可知道世上万物,其实都是由同一种东西组成?”
穆如寒江看着画纸背后的那些字符,它们好像无数蚂蚁一样拥挤着,让他目眩与惊惧。
“万物都是这些字符组成的……”
“不……这些字符,是用来指挥组成万物的微尘如何排列的。”牧云笙举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飞快地写画着,“大多的术士只知道运用所谓的法器和符石,但却不知道万物变化的真正道理。”他举起纸,穆如寒江看见,那本来只有墨迹的纸上却凭空泛出了颜色,鲜红、橙黄、草绿,开始在纸面上游动起来,变成图案。
“这些颜色并不是凭空诞生的,只是我改变了光,人们以为画上的色彩是颜料带来的,就像大部分术师以为力量是符石或法器带来的,他们都错了,他们根本不知道力量的本源在哪里。”
“但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少年突然凝住了,双眼望向天际,仿佛视线早已穿过了巨墙,到达云海之外。许久,他才叹息一声,缓缓说:“是她告诉我的……”
“她?她是谁?”
“你们看不见她,她在虚空中游历,看到了许多我们所看不见的事情。而我们的愚昧,就是以为我们所不能看到不能理解的事,就不应该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