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一直担心应试教育对他的影响,如果把考试成绩看得太重,他就会失去很多学习新知识的机会,也失去了学习的乐趣,所以希望他到英国来受教育。
张艮从宋顿中学初中毕业时,我在英国已经十多年了。张艮在国内时我一直担心应试教育对他的影响,如果把考试成绩看得太重,他就会失去很多学习新知识的机会,也失去了学习的乐趣,所以希望他到英国来受教育。来英国后,特别是参观剑桥后,我们最大的愿望是他能够考上剑桥。像许多考上了剑桥的孩子那样,张艮只要把各门规定的课程学好,有了好的考试成绩,再加上一些课外的活动,诸如参加一些竞赛,他考上剑桥也是可能的。
然而,在英国这十多年,我在工作中接触了很多英国人,其中不乏很优秀的英国人,他们中有许多是从牛津大学或剑桥大学毕业的,也有许多不是从牛津大学或剑桥大学毕业。张艮受教育和我自己工作的经历使我对教育的观念,特别是对张艮是否一定要上剑桥大学的观念,有了很大的变化。
我在英国认识的第一个从牛津大学或剑桥大学毕业的是贝利博士。贝利博士是学地质的,他从牛津大学获得学士、硕士和博士学位。那时我到英国才两年,在南安普顿大学地质系工作,参加了英国的一个关于核废料存放的研究项目。
这个项目由英国地质局牵头,另外有两个大学参加。英国地质局有两个研究人员,贝利和另一位博士,另外布里斯托尔大学有一位博士。我们四人在英格兰北部的湖区住了半年,从地质构造方面研究在那儿存放核废料的可行性。我们都有博士学位,我是在国内拿的博士学位,他们都是英国人在英国拿的博士学位,另外他们都比我年轻,三十岁出头。
我们在湖区租了一栋有4个卧室的房子,两辆越野车,每天早出晚归,朝夕相处,所以彼此很熟悉。贝利博士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我看不出他们三个在学术上什么差别,但是他们人文方面的素养却相去甚远。贝利博士讲话特别清楚,他不但发音非常标准,并且讲事情极有条理。他既学识渊博,又谈笑风生,好像与任何人都有共同的爱好和兴趣,都有许多交谈的话题。但是他为人很谦和,待人彬彬有礼,其他的人很尊重他。
我们刚开始工作时,有一件事情让我终身难忘。我们的工作要用罗盘测量大量的数据,所以罗盘测量数据的精度对研究工作的质量有决定性的影响。我们第一天开始工作前,贝利要求我们每人用自己的罗盘测一根地上的树干,然后把测量的方位和倾角写在自己的记录本上,这样可以比较我们测量数据的精度。结果让我大吃一惊,他们三人的测量结果彼此相差一度左右,而我的测量结果与他们相比有三度的差别,显然我的测量有问题。我当时非常难堪,真是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到英国后,我的英文一直是个问题,但是我的业务水平不比英国同事差,没有想到最起码的技能却不如英国人。虽然贝利安慰我,测量数据的精度差一点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我一直闷闷不乐,有一种技不如人和滥竽充数的感觉。
一周后,贝利带回两个同一厂家制造的罗盘,要我与他再测量相同的物体,结果我们测量的数据非常接近,几乎是相同的。原来我上次的测量误差,是由于不同的罗盘引起的。贝利很高兴,赶紧把我们测量的结果告诉那两位同事,说我测量数据的精度是非常高的。贝利告诉我,上次测量后,他就怀疑我的测量误差是由不同的罗盘引起的,所以他打算用相同的罗盘再测量一次。贝利对科学的严谨让我很佩服他,让我更尊重他的是他的为人,一丝不苟并且与人为善,一种特有的人文品质。
南安普顿大学的瑞珀教授是另一个给我印象很深的人。瑞珀本科毕业于剑桥大学土木工程系,尔后在剑桥大学获工学博士,三十五岁在南安普顿大学土木工程系任教授,四十岁任系主任。我虽然在南安普顿大学地质系工作,但是与他一直有合作项目,所以经常在一起。
我们课题组在他的办公室讨论课题时,他总是一边打电话处理行政事物,一边在计算机上处理电子邮件,一边与其他人讨论学术问题。即使这样,他总是能抓住讨论的要害问题,提出很中肯的建议。与他一起工作才体会到什么是精力过人和高效率。他虽然个人的能力很强,但是为人并不占强。像许多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的毕业生那样,他喜欢挖苦调侃,不过出语却不刻毒。聊天时,常以自嘲开头,再对他人的论点提出异议,带着点小小的狡黠,并为自己的妙语而得意。
我的顶头上司,南安普顿大学地质系的系主任史玎森教授不是牛津或剑桥毕业的,但是他的学术成就比许多牛津或剑桥毕业的要强得多。我和他在南安普顿大学地质系一起工作了八年,后来我们一起在伦敦帝国学院又工作了三年。他担任帝国学院地球科学与工程学院的院长时,有一个就职讲演会。在会上,利兹大学一位教授称他为现在英国最杰出的构造地质学家之一。史玎森学识渊博,思维严谨。我与他共事多年,受益匪浅。
然而,安娜和查理的二儿子大卫在剑桥读书的经历,让我们对是否一定在一流大学受教育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大卫是学数学的,我到英国那年,他刚从剑桥本科毕业。他进剑桥前,在温切斯特市的西蒙兹学校上高中。西蒙兹学校原来是一所公立重点学校,通过考试选学生,所以教育质量很好,是罕布什尔郡最好的公立高中。大卫能从西蒙兹学校考入剑桥,他的学习肯定非常优秀。然而,进剑桥后,他发现从公学(精英学校)来的学生不但数理化基础很好,而且人文知识更是出众。虽然他进剑桥后非常努力,但是第一年的学习仍然很吃力,考试成绩也不理想,而那些公学来的学生,学得很轻松,还有时间用于社交活动。他二——三年级学习没有那么吃力了,但是再也进入不了已经形成的社交圈子,所以他在剑桥读书的三年里始终觉得很压抑,毕业时成绩也不理想。他考大学时,剑桥是第一志愿,伦敦帝国学院是第二志愿,他至今都后悔,觉得应该选择伦敦帝国学院。
大卫在剑桥的不顺利不仅仅在于他毕业时成绩不理想,更重要的是他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受到了伤害。大卫在人文方面的素养的确不如许多其他从牛津或剑桥毕业的人,相比之下他与人交往的能力要差得多,可能是他在西蒙兹学校上高中时这方面的培养不够,也许他在剑桥时受到的伤害仍然在他的身上有阴影。
一流大学的确培养出了许多优秀的人才,从他们身上我看到了许多特有的素质。然而,与他们在一起,我的感觉是社会需要的是他们的能力,而不仅仅是一个好大学的牌子,更不是一个好的考试成绩。一个好大学的牌子对找工作、升学,甚至提升都有帮助,但是一个好大学的牌子毕竟只是敲门砖,敲开门后,能否有作为还是靠能力。这种能力不仅仅是专业知识,同等重要的是人文素质。如果都有同等的专业知识,人文素质就尤其重要。
在张艮受教育的问题上,尤其是是否一定上剑桥这个问题上,我有越来越多的考虑。如果张艮能力不强,人文素质不高,即使进了剑桥,在剑桥读书也会很被动,甚至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