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这么想着,她说话了:“那叫匡小岚的女人其实不是上海人,她来自西部一个偏僻的小镇,来上海5年多了,听她说还一次也没回去过。”
“这些人从那么远的地方跑到上海来打工真的不容易。她这么长时间不回去可能是想节省着好多寄些钱回去。”
“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上海人,她操着一口上海话,不用心还真不大听得出。我当时没怎么想就让她住了下来,可是后来就有些担心,因为她毕竟是个外地人,她要是趁我不在家把我的东西全搬走我还真拿她没办法。”
“她身份证给你看了吗?”
“看了,我还复印了一分,可她要是真偷了东西我还是没处找她,她又不回家。”
“我想一般不会的。”
“这可说不定,外地人的素质都很低。”
“你刚才不还说她过意不去要做饭给你吃吗?我想她能够做到这一点就证明还可以。”
“你说这话就好像跟她认识似的。”
“我觉得你对西部的一些人存在偏见。”
“这不能怪我,”她说,“你没跟她接触过,你要是跟她生活上一两天,就会发现她有着种种可笑的东西,比方说她一开始还装着天天下去买牛奶喝,可是过去短短几天,她就不再买了,改喝白开水,说什么早晨喝一杯白开水比牛奶还有营养。”
“那是因为她要面子,故意这样说的,她舍不得喝牛奶,就只好说白开水有营养。”
“我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可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冯娆说,“她还有着许多可笑的一面,说出来会把人笑死。她现在失业了,还没找到工作,我问她以前是干什么工作的,她搪塞着,好歹不肯说。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她干过见不得人的行当,否则她怎么总是不肯说呢?”
“我觉得你总爱把她往坏的一面考虑,你应该想到她可能很爱面子,她以前可能在工厂里做过,也可能扫过马路,或者是在一些小饭馆里做过服务员,跟你没法比,怕说出来被你笑话,就索性不说。”
冯娆没再作声,骆羽意识到可能又惹她生气了,冯娆过了半晌才回他一句:“你为什么总要替她说话?难道我会骗你?我的素质还没她高?”
冯娆不走了,在一张石凳上坐下,骆羽也陪着坐下,坐她身边。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骆羽问。
“没。”
看得出,她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愤怒,不想跟他争吵。骆羽忘了她是一个娇生惯养型的女人。他拿起她的一只手轻轻地握着,没再说什么。过了好一阵,他才看出她总算还原了,不再生气了。他便用手搂住她的肩膀,很是温存地搂着。
她边说边笑笑地看着他,他们的脸挨得那么近,他注意到她瞅了瞅他的嘴唇,注意到她的表情突然之间开始矜持,于是他也不再说话,他在她闭上眼睛的时候吻了吻她。
匡小岚左手抓一瓶矿泉水,右手抓一块面包,在大街上边走边吃。她不想回去做饭,考虑到冯娆可能在等饭吃,她一连打过两个电话回去,都没人接。她心情沮丧,拖着两条疲惫不堪的腿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已经一连找了好几天工作,自从搬到浦东的第三天,她就出去寻找工作,每到一处都碰壁而归。关键是她没有一技之长,学历又低。上海城里几乎可说每天都有着成百上千个就业岗位,然而这些都与她无关,对方都要求高学历,至少要有相关工作经验。
她把矿泉水空瓶扔进一只垃圾箱。从早上出门到现在,她已经喝掉3瓶矿泉水,却没有丁点收获。她已经在上海生活了这么多年,可现实是她距离这座城市不是愈来愈近,而是愈来愈远。看着街道上繁华的一切,她那固有的自卑与伤感又涌了上来。她不相信这些都是命中注定,可是要想得到这一切又比登天还难。
街道上的路灯和霓虹灯都亮了起来,她也还是不想回去。走到第一八佰伴那儿,她在一个石阶上坐下,望着熙来攘往的人群,她的自卑夹杂着孤独一阵阵袭来,简直快受不了了。越是在人多的地方,她就越是会感到孤独。她用手托着头,闭上眼睛。夜晚的街头总算凉爽了许多,她那汗湿的衣服给吹干了。
不知坐了多久,她才想到应该回去。她已经精疲力竭了,不想再去挤公交车,便狠狠心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到家她才发觉已经很晚了。屋里没有开灯,看见冯娆那卧室的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弱的亮光,显然她已经回来了。她刚想过去打个招呼,突然隐约听见了说话声,很轻,她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但能够分辨出有两个人的声音,另一个是男人的声音。
她知趣地回到房里,把门关上。
后来她迷迷糊糊睡着了,她太累了,但只睡了短短几分钟,就被一阵开门声弄醒了。她听见防盗门也吱嘎嘎地开了,又给吱嘎嘎地关上,一阵脚步声响着走了出去,便听不见任何声响。她猜肯定是那个男的走了。但她并没有立刻起身,又过去好几分钟,她才拿了睡衣去卫生间洗澡。冯娆的房门还是紧闭着。
她赤身裸体地正在卫生间里淋浴,猛然间感觉像是有一个人站在身后,吓了一跳。是冯娆。
“你吓死我了。”她心有余悸地说道。
“我又不是男人,你怕我干吗?”冯娆穿着一件很薄的睡衣,站在卫生间门口笑嘻嘻地说,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