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她经常在屋子里跑步,只要阿森一出去,她就会沿着墙壁跑成一个圈,或是专拣对角跑,跑成一条直线,一跑就是半个多小时。有时候一天会跑上两次,直跑得浑身大汗淋漓,两条腿神经质地打颤,站不稳,稍不当心就有可能摔倒。但她并非存心折磨自己,她知道不这样不行,她必须运动,必须保持充沛的体能。好在这间屋子蛮大的,几乎可在里面打篮球。她跑的时候总把楼板震得闷声响,但楼下没人,楼下要是住着人就好了。她知道楼下没人是因为她曾经用凳子使劲夯击楼板,试图引起别人注意,可就是没有一个人上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门给从外面锁上了,她无法打开。窗户也钉死了,她试图撬开,可根本就撬不动。窗外是忙碌的苏州河,尽管窗户关得严严实实,也仍能听见那些船只的马达声。她停下来的时候,气喘吁吁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苏州河和对岸那一排排高低不等的楼宇,目光几近呆滞。
每次站到窗前,她就会油然生出许多绝望和悲哀。看不见窗下的行人,要不她肯定会尝试向陌生的行人求救。电话机倒是有一部,她起初怀疑他把电话线拔掉了,他没拔,她心想他怎么会愚蠢到这个地步呢?但她错了,他不在家的时候她拎起话筒,方知这台电话机已欠费多日,早被停用。他如果有钱的话怎么会连电话费也付不起呢?
她觉得从一开始就上了他的当,他还说给她10万块钱呢,她信以为真,跟着他来到这座废弃的仓库里,不想一到这儿就被囚禁住,再也别想出去。她觉得自己太幼稚了,他预先没给钱而她居然会听信花言巧语跟着上这儿来。结果到现在她一分钱没拿到不算,竟还给他囚禁了起来。她痛恨,心想要是不听吉米的话就好了。吉米被一个台湾老板包了,过得很富足,就劝她,她便动了心,不成想却一下跌入魔窟。
她在最初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就觉得有些怪,她看见这屋子里空荡荡的,面积大得吓人。他告诉她这儿原先是一座仓库,始建于19世纪20年代,是一名荷兰商人为屯运货物建造的。这就是说还是殖民地时期的产物。她知道在苏州河边上有许多类似的仓库,但他并没告诉她自己是如何住进来的。上海这座城市寸土寸金,一家三口要能拥有四五十平方米的房子都显得弥足金贵,而他居然一个人住着这么多面积,真不可思议。
这座仓库共分为上下两层,他住在上面这一层。到底是仓库,它的楼层特别高,站这二层楼上就如平常站在三四层上一样。只是这么个空旷的屋子给他住着太可惜了。他在屋子中央摆了一张床,其他地方都塞着这样那样的东西,比如破自行车、满是污垢的油桶、一些像是学生用的桌椅、空啤酒瓶,还有一些旧沙发旧家具等等。
他每天都变着法子折磨她。她要是表现出无法抑制的恶心,他就会说,你装什么正经!她知道反抗是没有用的,反抗只会遭致一顿毒打。她必须聪明些,必须想办法逃跑。
苏州河对岸的行人渐渐多起来,她知道又是下班时间。一天又这么无望地过去了。她不再望着窗外的苏州河,而是双手抱臂,走到床前静静地坐下。
她饿了,从她步入这间屋子起,一天就只能吃上两顿,能不饿吗?他早上起来就离开屋子,要到中午才回来,顺便给她捎回一份盒饭,然后他就又会出去,直到天快断黑再回来,也顺便给她捎回一份盒饭。盒饭的量总是那么少。而且有时他会在外面待上一整天,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中午没给她送饭,不管她饿得有多难受,也不管她是死是活。
他叫她整天赤裸着,不准穿衣服。她在绝望的时候曾经想过杀他,趁他熟睡之际杀死他,屋子里有几块方砖,她想等他夜里睡着了就用砖头砸他,把他砸死。但这只是最后的打算,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走此下策。她想尽量找找其他办法,说不定不那样也行。
她刚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就听见有人上楼了。她知道肯定是他,除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往这楼上走。再说那登上楼梯的脚步声很沉,这跟他的块头有关,据她估计他至少在一米八五以上,长得很结实。
门开了,他走了进来,把门关上,并且不忘重新锁好。他手里提着一只塑料袋,她知道那是给她带回的盒饭。锁好门,他朝她走过来,两眼紧盯着她,她不由一阵战栗。她怕他,但竭力掩饰着,不让他看出来。他把装有盒饭的塑料袋扔在一张破沙发上,说:“你怎么穿着衣服?”
“傍晚气温下降了,有些冷。”她说。
“瞎说,这大热天的哪会冷呢,快脱掉。”
她迟疑了片刻,但还是乖乖地脱去衣服。
“我跟你一再说过,在屋里不准穿衣服。”他用威胁的口吻说道。
她没吱声,而是走到沙发那儿,从塑料袋中取出盒饭,那饭菜已是冰凉,她无声地吃着。他也不和她说话,不一会儿他朝水池那儿走去。他在冲澡。他的衣服都堆在一张凳子上,她注意到那串钥匙还吊在皮带上,他以前总把那串钥匙卸下来藏好,防止她拿了去开门跑掉,今天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竟然明晃晃地放在她眼皮底下。冲完澡,他坐在床上边抽烟边看电视。电视机摆在两张方凳拼起的平台上。他看的是东方电视台的新闻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