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毕业设计-学生会主席

1.

最后一学期的主要任务是毕业设计,其实也是毕业生唯一的任务。

我们A模块被分为三个小组,每小组6个人。我们小组的设计任务最重,设计的课题的是“虚拟技术控制”。带我们的有两个导师和一个研究生。导师实力强劲,一个是清华大学毕业的博导,前任学院院长,一个是现任学院主管教学的副院长。从导师的实力可以看出,学院对这个设计课题是多么重视。

听上届研究这个课题,目前在上研究生的师兄讲,光CAD图就画了两个月,图纸不下几百张,打出来的设计报告最少的都有一百二十页。从收集的信息来看,虚拟技术控制一直是机械设计学院毕业设计,这个皇冠上最耀眼的一颗珍珠。在学术范畴内,我向来都是高山仰止,只喜欢爬一些不高而且好爬的山坡,曹总跟我有同感。但是很不幸的是我和曹总分到了同一个小组,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杨老板干的,他是毕业设计课题分配指导小组的组长。

毕业设计是以小组为单位进行的,所以我们无须再去教室。第一次集会是在副院长办公室,人到齐以后才知道我们小组6个人的组成是三个男的和三个女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开会的时候,我知道了清华毕业的那个导师叫樊刚,江湖上尊称樊博士。前几天听师兄说到樊博士为了一心一意搞研究,早些年主动辞去院长行政职务的时候,我感到不可思议,而后是由衷的敬佩。这年头,很多教授学者热衷于一官半职,热衷于人前的虚假繁华,把本来擅长的专业抛之脑后,像樊博士这样放弃已拥有常人羡慕的地位,而清心寡欲一心一意搞研究的确属不易。我想樊博士身上体现出一种严谨的治学态度,有人说这就是清华精神。

刑副院长我认识,但他不认识我。那个研究生是樊博士带的,有个很难写的名字,叫陆猷。在以后的日子里,导师一般都很忙,各项设计指令都是由陆猷向我们转达,所以我们都亲切地叫他“路由器”。

第一次集会,其实就是大家见个面,除了曹总和以前班里的叶馨,其他三个我都不熟悉,说来真是惭愧,同在一个学校四年,又同在一个教室上了一个学期的课,居然连名字都叫不上来,而更惭愧的是他们居然都认识我。

樊博士先是给我们讲了一下设计的方向和注意事项,我没认真听,所以没听懂。但我想我认真听,也听不懂。上学期就没上几节专业课。当樊博士讲到:“我们现在的这个设计课题,在全国机械行业来讲还是一个尖端领域。什么意思呢?就是没有真正的权威,只要你们设计符合逻辑,说得过去,都是行得通的……”我这就放下心来,胡凑吗!这个我最在行。我发现樊博士在讲业务知识的时候,一副君临天下舍我其谁的摸样,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清华气质”。我越来越想去清华园逛逛,哪怕是看一看。潜意识里我认为只要我去过清华园,我就会沾染所有的清华气质。

刑副院长讲话的时候,很有领导气质地总结了樊博士的讲话,接着又随便提了五点要求八点注意,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两个小时。

樊博士让我们民选设计小组的组长。意外的是,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我。那一刻我心中的激动是难以名状的,那种骄傲是我当年当选学生会主席都未感觉到的。一直以来,在学校里,学生会代表的是社会活动能力比较强的一部分人,而专业成绩好的代表的是学术能力比较强的一部分人。这两部分人向来互相鄙视互相攻击,还是学生,也往往文人相轻,很少惺惺相惜。

真来让我带领大家搞设计,开什么玩笑?后来才知道,组长只是负责协助一下路由器对小组的日常进度监管,悬起的心才放下来。不过这学期日子肯定不会好过,要管理进度,首先还得知道进度在哪里啊!

随后路由器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大堆资料,看看课表,没有具体的课程安排,只是原则上要求每个星期集会一次。设计任务计划这样安排,前四个星期查资料,接着四个星期画图,再接着四个星期编程序,最后四个星期写报告,6月28日毕业答辩。照这样安排,前面一个月不就是没有一点事情做嘛,想想就开心。开心之后又深感忧虑,人这么少,答辩的时候,怎么混得过去啊!

我和曹总始终相信人才是第一生产力,世界是人创造的,做什么事情都要以人为本,有人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散会以后,我和曹总极力邀请大家一起吃晚饭,算是我们小组的第一次集体活动。为了气氛更热烈一点,我们没有邀请导师,但是我们隆重邀请了路由器,路由器显然是过来人,半推半就的,我们就在福满园坐下了。

毕业班的人都很容易沟通,还没上菜,大家就混熟了。高个子的男生叫苏中文,眉清目秀,跟曹总一个班的,号称苏才子。除了叶馨,有一个女生叫刘硕,长得矮矮胖胖的,面貌就不好形容了,据说是班长,可我开班长会的时候,从来没见过。还有一个女生叫张小煜,身材玲珑,个头不高,小家碧玉型的,长得不算难看,我想以前应该很有市场。看到张小煜忧郁的表情,让我想起一段校园民谣:大一的女生是篮球,大家你争我抢;大二的女生是乒乓球,大家推来推去;大三的女生是足球,大家踢来踢去;大四的女生是橄榄球,能丢多远是多远。

除了我和曹总,剩下的五位可以算是传统的好学生。路由器已经上了快两年的研究生,苏中文和刘硕已经名列保送,张小煜准备考南大的研究生,叶馨一直是班里的前三名。严格来讲,叶馨应该也是保送的有力竞争者,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定应该的,所以她连候选人的资格也没有。叶馨是四川人,如果闭着嘴,还算一个标致的女孩子,张开嘴就有点唬人,两颗黑黑的大门牙,张牙舞爪的。

我原来班上的男女生比例大约1︰7。大一入学的时候,我曾极为认真地把班上每个女生从脸蛋到身材到气质研判了一番,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总体还过得去,但没有可圈可点之处,再细究的话那就有些悲哀了。不过审美这种东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几年,班上有不少男生明显是兔子就吃窝边草。吃饭的时候,我发现叶馨其实是个挺活泼的女孩子,我确实太忙了,一直以来误以为我们班的女孩子都跟木头一样,想不到还有另类。这个发现让我很惭愧,我对学院学生的了解可能比对班里同学的了解更多。

酒席过半,我们就和路由器称兄道弟,路由器拍着胸脯保证,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结账的时候,我付的钱,虽然心痛,但这学期总算有了个良好的开局。

2.

过几天,飞雪就要去军训了。参训前夕,学校就分发了军装、水壶、小板凳等物品,一时间学校里就添了许多军人。有些人穿上军装看上去人模人样,有些人整个一土匪冒充八路。飞雪兴奋地换上军装,一个劲地问我:“剑哥哥,你看我英姿飒爽不飒爽?”

“飒爽飒爽,整个一美女花木兰!”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说。

“猪,你看一下吗?”花木兰显然不满意我的表现,开始撒娇。

没办法,我只好把目光向后转移135度。衣服明显过大,怎么看都像孕妇装。我就夸张地说:“宝贝,你有了啊?”裤子太小,美腿的轮廓若隐若现,“这我也太吃亏了吧!”

“去死!”人已经旋风般旋进我怀里。

飞雪是典型的三分钟热度,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上完课回来,就跑到我宿舍,说有事跟我商量,搞得神神兮兮的。原来她听别人说军训会晒太阳,容易把皮肤晒黑;军训不准带东西去吃,没机会解馋;军训会很累,不能保证休息……

敢情,飞雪原来把军训当成了一次旅游。飞雪还说:“剑哥哥,我不去了,给我想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我纳闷。

“比如生病什么的,只要不去就可以了。”

逃避兵役可是违法的,虽说我没参加过军训,但起码的觉悟还是有的。为了彻底打消她这个念头,我不得不搂着她,语重心长地说:“宝贝,军训就一个月,你不是说你从来没吃过苦吗,这就是个机会。”想了想,我又补充说:“我让负责伙食的偷空给你点好吃的,等下陪你去多买点防晒油,好不好?”

“人家是舍不得离开你嘛?”我一严肃,飞雪就撒娇。“其实我不怕苦的!”

“这才是我的乖宝宝!”我满意地拍拍她的头。

送走飞雪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应付韩露露,自从韩露露当上这个文艺部部长,我可是操碎了心,既当爹又当娘。为了能让她安心工作,能够完成学业,我每学期开学都要拉下脸面帮她东奔西跑。

这几年,大学闹什么扩招,进入大学的人是越来越多,林子越大,什么鸟儿都有。韩露露属于扩招之列,成绩怎么样,还真不好说。每学期少则挂两三门,多则挂四五门,对她来说,年年岁岁挂相似,岁岁年年科不同。她来学校两年多,跟班试读的通知就收到两份,至今能留在学校里不能不算一个奇迹。用吴帅哥的话说,韩露露人长的像一朵花,成绩像一坨屎。我认为比喻贴切。如果不是她那无人能替的文艺才能,她还能留在学生会也应该是个奇迹。

上学期韩露露只挂了一门。跑来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韩露露一脸灿烂的笑容——能把丧事当喜事报的人还真不多,我对韩露露充满无限敬佩。但这朵花还得护。后来飞雪问我为什么每次尽心尽力去帮韩露露,我说我也不知道。或者除了让韩露露尽心尽力为我干好工作以外,还有一点就是做给其他学生干部看。我要让大家知道,谁努力为学生会工作,我就努力为谁做工作。

其实韩露露考得不好也不能完全怪她。学校里年轻老师多,他们中有很多就抱着看女生的目的来监考。通常像韩露露这种漂亮女生,学习又不好,又是主要参观对象,后果可想而知。我曾亲耳听材料系一个家伙说,他们班有一女生很漂亮,很出名,形象属于特妖艳那种,有次考理论力学,全楼的年轻老师都借故来他们考场看了一圈,有些人还看了好几次。可怜那女孩衣兜里的小条,一个也没机会拿出来,只好补考,就又被老师们参观了一回。

韩露露蹦蹦跳跳地走了,动作是那般洒脱和自在,背影是那么富有活力,仿佛那高挂红灯的科目跟她完全没关系一样。突然间,我觉得有点羡慕她。

3.

飞雪走了,世界开始无聊。

几天前,阿义捡到十块钱,被山鸡发现,鉴于阿义发了一笔横财,晚上我们就一起去福满园吃了一顿水煮鱼片以示庆祝。吃鱼的时候,阿义赌咒发誓,以后绝不在地上捡钱,太得不偿失了。一顿饭能从本质上提高阿义的觉悟,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昨天,地上躺着五角钱,阿义路过视而不见,又被山鸡发现。回来一研究,鉴于阿义路不拾遗的崇高思想,我们又到福满园吃了一顿白斩鸡以示表彰。吃鸡的时候,阿义痛心疾首,表示不再出宿舍门。

2月22日是山鸡的寿辰,起床后,我就直接去了7栋205。推开门一看,发现屋里坐满了人,兄弟们正在紧张热烈地讨论今天晚上的节目安排。山鸡喜气洋洋,毕竟是大学中最后一个生日,不能不搞隆重点。

晚上在福满园摆了两桌,来参加庆祝的有205室的全体成员以及家属,还有阿义,还有一些山鸡的老乡。大家喜气洋洋,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气氛一片热烈。

吃过饭以后,曲尽人散,山鸡说带我们去一个好地方。带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我、阿义和童师群紧跟山鸡上了一辆的士。的士围着我们学校逛了一圈,就钻进了学校后门的那条巷子,传说中的红灯区。山鸡之前已经向我们介绍过多次。其实这个地方我也知道,以前碍于认识的人太多,又有着学生干部的身份,怕影响不好,所以很少来,现在快毕业了,也没那么多顾忌,该放纵就放纵。

从幽暗的楼道里上了四楼,从楼下看这是一栋普通的居民楼,上去才知道二三四楼的房子都被打通,建成了几个小型舞厅,舞厅门口有许多女人在搔首弄姿。我们进了四楼的“君再来”舞厅,一进门就有热情的妈咪过来打招呼。山鸡热情地回应着,一看就知道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地走进里间的一个小包厢,童师群在路上东张西望,脸上满是新奇。像当年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

山鸡喝多了,很豪爽地叫了四个陪唱的小姐,燕肥环瘦依次而入,山鸡一把搂住一个胸大着超短裙的惹火女孩,我选了一个大眼睛的,阿义说这个女孩子好像在哪见过,我告诉阿义,她只不过长得有点像慕容以蕾。其他两个女孩依次伴阿义和童师群坐下。

屋内的灯光很暗,音箱很大,听不清说什么,但能看清在干什么。山鸡一边吼着很有杀伤力的情歌,一边对身边的女孩上下其手,惹火女孩欲拒还迎。阿义拿我的手机发短信息,她身边的女孩子挽着他的胳膊,远处看像很甜蜜的一对。坐在童师群身边的女孩子比较活泼,不时地对童师群动手动脚,音响旁的童师群涨红着脸,微微地颤抖。我让大眼睛女孩坐在我身边,陪我说话。自从有了飞雪,我觉得这世界上的其他女孩都是残花败柳庸姿俗粉。再说为了飞雪,我要守身如玉,即使肉体上得不到保证,思想上我也要绝对保证。

事后,山鸡对他的猥琐行为百般狡辩强词夺理,在我们面前装纯洁。山鸡对待女人的真实态度,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每个人对待生活的态度,决定了他对待女人的态度。就像我们四个,阿义需要的是一个他自己喜欢的女人,而我需要的是一个能爱我的女人,山鸡需要的只不过是个女人,至于童师群嘛,他还小,不知道什么是女人。

“我觉得今天应该干点有意义的事情!”我转过头来对着山鸡说,很大声地说。

山鸡听到我的话,迟疑了五秒钟,然后讪笑着把手从别人的衣服里面抽出来,冲着惹火女孩子喊:“去!把你们老板叫来。”昆明的物价挺便宜,包房费和四个女孩的小费,总共才250块。

从楼里出来的时候,童师群征求大家意见:“毕业前我们再来一次怎么样?”有些事情很容易上瘾,特别对于初识人事的小孩子。

月光如水,操场上笼罩着一片详和的气息。我们一字排开躺在草地的中间,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大二的时候,有次宿舍聚餐斗酒,喝完四脚蛇泡酒,接着喝长城干红,喝完长城干红接着喝红河扎啤,最后还干了两斤二锅头,8个人喝醉了7个,另外一个酒精中毒送了医院。喝完以后,大家互相扶持着,摇摇晃晃、连滚带爬地到了操场,就像今天这样,一溜躺在草皮上。

我们躺在操场上拼命地想,有什么有纪念意义的事情可以干呢?很快就到12点,山鸡的生日就要过去,在我们绞尽脑汁还想不出的时候,有人口吐金莲:“毕业以后,我想我们不会再有机会并排躺在这里,难道这不是最有纪念意义的事情吗?”没有人反驳,显然大家都认同。

那夜,我们深深地被血脉中膨胀的青春激荡着,被广袤的星空与未知的前程吸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