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人鱼泡泡①

“喂,你为什么总是把自己弄得那么脏呢?”

海滩边,一个身着白色素裙的小女孩蹲在地上,两手托腮,直直地看着她对面的小男孩。

阳光下。

她的脸蛋红扑扑的,圆圆的,像个又红又大的红苹果。

小男孩握着手中的小沙铲,停了停正在垒沙雕的动作,满脸的污垢让人看上去觉得既滑稽又可笑。

“因为有坏蛋。”

“……?”小女孩偏了偏一颗小脑袋,疑惑地望着他。

“脸脏了坏蛋就认不出来了啊,那样我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小女孩眨眨眼睛,表情有些怪异。

“噗嗤——!”

她移了移一双小脚丫子,突然好笑出声。

“你笑什么啊?”那个小男孩丢下手中的小沙铲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坏蛋啊。”她动了动下巴,嘻嘻一笑:“这里没有坏蛋,只有好人的。你妈妈是好人,我妈妈也是。你爸爸是,我爸爸也是,还有姐姐,都是好人呢。妈妈说过,这个世界上有着很多很多很好的人。”

“呃……”小男孩用食指顶了顶自己的下嘴唇,开始对她的话展开思索。“好像是这样的。”

“不是好像,是真的!”小女孩皱了皱眉头,乌黑的双瞳执拗地望着他?似乎一定要纠正好他的思想。

小男孩忽然哈哈一笑,用手指指向她紧皱的眉头:“哈哈……你这个样子好可笑啊!”

“不许你笑我!”她两手叉腰,鼓着腮帮子说道。

他总爱欺负她,从他们认识的那天起,从她开始记事那天起,他就一直那样地欺负她。

“好,那我不笑了。”他一双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但还是笑弯了一双大大的眼睛。

大海上,有阳光的金色。

蔚蓝的天空中朵朵白云,洁白的似雪繁花。

小女孩望了望天空中正在展翅飞舞的海燕,嘟了嘟嘴巴,接着说:“我们家明天要搬家了哦。”

“我知道啊。”还在笑个不停的小男孩笑眯了一双眼随口答道。

小女孩拧紧了眉头注视着他:“你都不会有些不舍的吗?”

他回答得好轻松啊!难道她要搬家了,他一点也不在意吗??!

她拧紧的眉头都快拧出皱纹来了。

“不会啊。我妈妈说,是因为你爸爸工作的关系,才会要搬走的,好像十年后还会回来呢。”

是这样没错。

可是!

十年啊!十年是多久了呢?会不会久到让他们头发都掉光光了呢?

“别再皱眉头了啦,你皱眉头的样子可丑了,像个老巫婆呢!”他丢下手中的小沙铲,用手将自己的眉毛挤在一起,学了个老巫婆的模样给她看。

她气鼓鼓地抿紧了嘴巴,从沙滩上站起来。

他怎么可以这样呢?!她都要走了,他还一直这样欺负她,难道在她走之前,他就不能够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吗?而且、而且今天还是……

想着想着,她撇了撇一张薄薄的小嘴,忽闪忽闪眼睛,眼圈里有些委屈难过不舍的光芒在闪烁。

小男孩见状,慌忙起身站到她身边,一双小手不停地摆啊摆:“啊!!!我逗你的,你可千万别哭。求你了。不然我爸爸知道了又要打我了。”

她不理会他,紧接着开始吸起了鼻子,似乎鼻子里面有点想冒泡泡了。

他着急地在她身边左右乱蹿。豆大的汗珠从脸颊上顺势滑落下来,花了一整张脸。

乱蹿了一会,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个喜悦的笑容。

“嗌,你别哭,我有东西送给你哦。”稚嫩的语音中含有着孩童特有的稚气和纯洁。

“嗯?”她望着他,停止了预备哭泣的动作。

笑嘻嘻的小男孩顽皮地冲她眨了下眼睛:“你在这里等我哦,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他转身跑向大海。

五月的微风,轻轻吹在他的面颊。

慢慢地,风干了他脸上的汗水。

海浪轻轻涌上岸边。

他似乎在寻找什么,一直弯着腰,在海边一点一点地搜索,时不时地,用一只小手在沙子里扒来扒去。

他在找什么呢?

小女孩呆呆地望着他。

他的背影,在阳光下,金色的有些炫丽。

好像,他用起心来的时候,其实挺像一个好宝宝呢。

不一会儿,他好像是寻找到了所要找的东西,脸上的笑容越漾越大。

他乐呵呵地从沙滩上拿起那个东西,将它举在头顶,对着阳光左看右看,喜滋滋地张大嘴巴注视着它。

哇!

好漂亮的海螺啊!

小女孩怔怔地看着他手中举起的海螺。

阳光下,那个海螺焕发出五色的光彩,一圈一圈的,像天使头顶的金色光环,却是五彩斑斓。

他兴冲冲地举着它,跑向她。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喜悦和兴奋。

“喏,送给你。”他笑盈盈地伸出右手,将手中的海螺递给她。

“今天是五月十一日,我没有忘记你的生日哦。”他笑笑的眼睛弯得像月牙,手中的海螺闪闪发光。

他当然没有忘记她的生日。从很早以前,他就开始在海边寻找这个海螺了,直到昨天晚上,他以为找不到正着急万分时却忽然发现了它,于是,他将它浅浅地埋在沙坑里,预备今天送给她。

小女孩有些惊喜地望着他阳光般的笑脸。他记得,他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啊。

她开心地笑着,接过他手中的海螺。

清清凉凉的海螺安静地躺在她小小温热的手掌中,使她全身都清清凉凉的。

“这个海螺很特别呦。”小男孩忽然很认真地看着她说道。

“哦?”

她一双清新的眼睛忽闪忽闪地望了望他,一会又望了望海螺。

真的哦。

这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海螺呢。它的“长相”就和别的海螺不一样。

它的螺孔很小,只有耳洞那么大,仿佛这样的一个海螺像是专门为了供人听音而生长的,海螺的螺身很均匀,一圈一圈环绕,周身有漂亮的花纹。阳光下,会发出五种光鲜的色彩。

小男孩咯咯笑着,用手抹了抹一张已经花了的脏兮兮的脸蛋:“妈妈跟我说过这种海螺叫做琴音螺,世界上很少有的,我找它找了很久呢。”

“它还有名字啊?”小女孩诧异地盯着他。

“是啊。而且还有一个传说呢。”

“什么传说?”她惊异地张了张嘴巴。难怪这个海螺可以那么漂亮,原来还有传说呢啊。她嘻嘻一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传说中的故事。

“传说好像是海的一个女儿叫朴雅,和一个人间男子相爱,但终究因为一个陆地一个大海而分隔开来,好悲伤哦。不过呢,海的女儿为了守住和那个男子的承诺,每天对着她所喂养的海螺弹琴说话,琴声和她好听的声音一点点感动了海螺,海螺开始慢慢发生变化,变得螺孔很小,很漂亮。有一天,海螺随着海水涌上沙滩,被那个一直在海边等待朴雅的男子发现,他拿起海螺时竟意外地听见海螺里有思念的琴声和她对他说的话语,从那以后,他们就用海螺作为通讯工具一直诉说彼此的思念。所以,后来人们就把这种海螺叫做琴音螺咯。”

“好浪漫的传说啊!”小女孩两只手交握住那个漂亮的海螺,满脸崇拜地望着他:“你怎么会知道这样一个浪漫的传说呢?好好哦!”

“都是妈妈告诉我的啦,你可不要太崇拜我哦,不然你会像朴雅一样那么深情地爱上我的,嘻嘻……”他看着她一脸兴奋的模样,咧了咧一张小嘴巴偷偷乐着。

这样,她就不会哭了吧……

浅浅的沙滩上,有海浪微笑的声音。

小小的小沙铲平静地躺在小沙堆旁。

“别臭美了!我才不会爱上你呢!”小女孩嘟了嘟嘴巴,没在意他的笑:“我们还那么小,你懂得什么叫爱情吗?”

“呃……”他摸了摸后脑勺,好像爱情对于他们来说,的确是那么的深奥哦。

小女孩嘻嘻笑了一下。是啊,爱情好遥远呢,他们还很小,等长大以后,大概就会明白了吧?

她笑着蹲下小小的身子,两只小脚丫轻轻挪动了两下,将自己的目光转向大海。

湛蓝的海面上,浪花一层一层的,海水轻轻柔柔地涌上岸边。

阳光底下的海水好漂亮啊,蓝蓝的,亮晶晶的,像水晶球一样。

她望着大海欢喜着张大了嘴巴。

可是,在海底深处,真的会有漂亮的美人鱼吗?

琴音螺的传说很美很浪漫,但是,她还是更喜欢漂亮的美人鱼。自从妈妈和她说过美人鱼的故事之后,她就一直一直好喜欢美人鱼,她喜欢美人鱼的勇敢喜欢美人鱼的为爱牺牲,虽然她不懂得爱情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可以让美人鱼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但是,她还是那么的喜欢美人鱼,喜欢它给她的感觉。

美人鱼,有美丽的金色长发,有蓝蓝的大眼睛、白皙的皮肤,还有一条长长的、幽蓝的尾巴。真的很漂亮啊。

挠了挠头发,小女孩又站起身子,出神地望着海面:“你听过美人鱼的故事吗?”

“嗯?”小男孩愣了愣,然后不停地点头:“听过听过听过!你都跟我说过很多很多遍美人鱼的故事了啦!”

她将脸转过来,嘟了嘟小小的双唇。她有吗?有说过很多很多遍吗?看他的反应那么大,好像她确实说过那么多那么多遍一样。

“那,你说,大海里面真的会有美人鱼吗?”她的眼睛里有种期待的光芒在跳跃。

“哪里会有?!那只是个故事嘛。”小男孩嘿嘿一笑,说道。

“真的没有吗?”她有些失落地弯下了嘴角。她是那么的喜欢美人鱼啊。

“如果我是美人鱼就好了。”

他听后,忽然乐了,一蹦一跳地在她身边晃来晃去:“如果你是美人鱼,那一定是一只非常非常非常啰嗦的美人鱼了,哈哈……”

“才不是!坏蛋!你又笑我!!”她跺了下脚,拿起手中的海螺,预备砸向他。

他调皮地跑开,她追逐着。

浅黄色的沙滩上,两个只有七八岁大小的孩子不停地嬉戏着,打闹着。

海风舞蹈,海浪闪耀。

天色渐渐暗淡。

昏黄色的夕阳下,小小的身影有着小小的影子。

似乎是累了,两个孩子停下嬉闹,坐在沙滩上小小地喘着气。

“喂,我明天真的要走了哦。”小女孩很认真地望着那个还在不停喘气的小男孩。

“嗯,我知道。”他又喘了口起,从沙滩上站起来:“我饿了,该回家吃饭了。”

小女孩呆呆地看着他。他饿了啊。要回家吃饭了么?原来,她还没有一顿晚饭来得重要呢啊……

“你也该回家了,不然,你爸爸妈妈就要着急了呢。”他拉起还呆呆坐在沙滩上不动的小女孩。她洁白的裙摆上,有沙子留下的痕迹。

她低着头,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好像眼泪已经滴答滴答地落在了沙滩上。

虽然他经常欺负她,虽然他嘴巴很坏,可是,他们在一起已经玩了三年了啊。

说实话,她不舍得离开他……

“你知道琴音螺有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吗?”小男孩看着她低下的头,抿了下唇瓣,从她手中拿过那个琴音螺,放在自己小小的掌中:“如果很真诚地对着它说话的话,那么,那句真诚的话将会一直保存在琴音螺中,直到那个人说的那句话不再真诚,话音才会从琴音螺中消失。不过,这是妈妈说的,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他微微一笑,顽皮的眼睛里没有了以往的顽皮,很认真,很专注。然后,他将琴音螺的螺孔对向自己小小的嘴巴,轻轻呢喃了一句。

海风微微拂过,吹动了他和她小巧灵秀的发丝。

他将它,再次放回她的手中,淡淡说了声“再见”,转身跑开。

小女孩抬起头,用两只小手一次一次、一点一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是真的吗,琴音螺真的那么神奇吗?

她望着手中的琴音螺,轻轻举起至耳边。

里面,好听地传来了一句小男孩真诚而又稚嫩的声音。

“如果你是美人鱼的话,那么,我一定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不再让你像美人鱼一样受到伤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