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自己会回来么?”何洛惘然望着天空,“这江湖太大了,我们已经走散了。你还不明白么?”
何爸教女儿开车。她心神恍惚,不是忘记打转向灯,就是停车不摘挡,起步就熄火。
“停车停车,心不在焉的,太危险了!”何爸叹气,“洛洛,你有什么心事吧?这几个月这么难过。”
“谁说我难过了?”何洛还硬挺。
“你是我们的女儿啊,我们怎么能看不出来?我和你妈妈把你捧在手心当宝贝,你不开心,我们也不会开心的。这么多年,我和你妈从来没有让你这么这么伤心过,我也从没看到你这么强作笑颜。”何爸犹豫片刻,下了好大决心似的,“虽然我说过,你不能为了一个男生,耽误了一辈子的选择。可你是我们的心头肉,看你这么憔悴,爸妈也绝对不好受啊。算了算了,爱他,你就去吧。不出国没工作都不要紧,爸爸养着你。”
何洛视线模糊,将车停在路边,扑在方向盘上痛哭,呜咽着说:“爸爸,爸爸,不可能了。我们再也没希望了。”
章远五月末去了北京,问何洛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好不好。”
“不,我过两天去使馆签证。我怕再吵架,很影响心情。”何洛说。
蔡满心实习结束,撺掇着何洛签证之后和她一起去旅行。她推辞,蔡满心着急:“你还真要再见他?快快离开这个伤心地吧!”
何洛凄然一笑:“离开?马上我就彻底滚蛋了。一次把心伤透,死得比较干脆,免得我出国后还有什么幻想。”
“你是说,本来你还有幻想?”
“没有。”何洛摇头,“但我也许会想起以前的事情,会回忆。”
美国使馆的签证处人头攒动,冷气开得很大。何洛穿着短袖Tshirt,全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微笑着回答签证官的问题,名校全奖,流利的口语,几句话之后,VO笑着说:“GotoWindow10,GoodLuck!”
室外依旧是四十度的酷暑,何洛拿着签证走出使馆,站在大街上,冷气从心底向外散逸。太阳悬在头顶,影子在脚下瑟瑟缩成一团,不住有人挤上来问“今天形势怎么样”,还有宣传员不断地塞上打折机票的广告页。她头晕目眩,一双手把她拉到荫凉处,什么东西凉凉地贴在额头上。
章远修长的身影逆光,双手托着一大瓶酸奶。“你最爱喝的,伊利原味。”
怄气结束,争吵再无意义。两个人都没有继续倔强,平平静静分开总好过互相责怪。章远要打车,何洛说想坐大巴,看看路边的风景,好在车上人很少,她靠着车窗吹着风,无情的未来让人胸闷气短。
这辆车不到何洛的学校。两个人在终点下来,并没有转车,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一间体育学院时,章远指指练习用的攀岩壁,“这个比你们学校的矮多了,要不要去爬?”
“我不喜欢冒险。”何洛摇头。
章远笑笑,手撑在栅栏边缘,一跃,轻松地翻过去,轻松地爬到顶端。他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何洛笑笑,没有阻拦。
几个打球的小孩子跑过来围观,拿手搭成凉棚仰望,喊着:“大哥哥下来吧,摔一下很疼的,姐姐该担心了。”
何洛握着他的手机和钱包,心中五味陈杂。忘记天地,忘记时间,贪婪地只记住这天的阳光,汗水,还有最后的片刻温情。
何洛从北京机场出发,章远没有去送行,托李云微送来一封信。打开,是他亲笔画的,一幅幅墨黑背景的Q版卡通。一只小章鱼举着牌子,写“章鱼十诫”。
1、戒甜食,一个女孩子,胖得拎着大箱子,卡在飞机舷梯口;
2、戒熬夜,同一个女孩,黑眼圈,满眼红血丝;
……
最后一幅简单,秋风扫落叶,几片扇子一样的银杏叶子飞落。他说,“诫失去信心,相信你,如同相信我自己”。
曾经说给他听的话,此时原封不动的出现,让何洛心疼。她掏出手机,打开草稿箱,将一直保留的那句话端详再三:“我喜欢的人仍然是你。”
删去短信,按掉未接电话。
昨天,是飞机托运限额64公斤之外,带不走的行李。
飞机穿越厚厚的云层,三万英尺的高度,大洋彼岸的距离。飞过换日线,空姐一扇扇拉下舷窗挡板,周围谈话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金发碧眼的中年女子和蔼地问:“小姐,现在是休息时间,我可以把窗板拉下来么?”
何洛点点头。东半球最后一束阳光缓缓的被割断,当最后一线金色光芒消失在眼前,一颗心一个人沉入茫茫深海。
她再也忍不住,捂住眼睛,泪水不停地流下来。
那天,站在分手的十字路口,火红的晚霞迤逦在天际。
章远问:“我们就这样说再见么?”
“对,从今后,各自……”何洛声音凝滞,“各自寻找各自的幸福。”
她再说不下去,避开章远伸出的双手,转身唤了一辆出租车。不再回头,看着他站在原地,缩成倒后镜里越来越小的身影。
从此各自高飞,过去让它过去,来不及,从头喜欢你。
算了吧。
散了吧。
忘了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