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忽而今夏

何洛在12车。她从紧临11车的一侧下来,章远却在另一侧靠近13车的门前张望。有些焦急,有些期盼,踮着脚的高个子,看起来傻傻的。

何洛喜欢他这副样子。随着拥挤的人流,她遮遮掩掩绕到章远身后,比着手枪的姿势,戳到章远后腰上,压低声音:“举起手来,不许动!”

“啊!”带着笑意地惊叹声,“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女侠饶命啊。”他顺从地举起双手投降,“劫财劫色?劫财的话,小人实在囊中羞涩;劫色的话,我就勉为其难,从了你吧……”

“呸,那是谁劫谁啊!”何洛嗔道,握拳锤了他后背一下。

章远呵呵笑着,肩膀一抖一抖的。他转身接过何洛的行李,背在肩上,牵着她的手。出站的人很多,何洛捉紧他的胳膊,“你有些变了,”她说,“怎么成了方下巴?”

“是不是比原来更帅了?”章远说,“你也变了,怎么成了圆下巴?还是双层的。”

“啊,有吗?”何洛伸手去摸,“哪有?骗人!”

“我看这是历史趋势。”章远笑,又问,“火车上人多不多?”

“还好,我有坐号,旁边还有空座呢,挺好的,就是暖气太热,我一身汗。”

“看你拿那么多东西,不出汗就怪了。”看一眼手中的纸袋,“嗬,我说什么这么沉?橙子啊,这么多。”

“对啊,血橙和脐橙,都很好吃的。”何洛说。

“这边没有卖的么?”

“那不是我常吃的么。”何洛抬眼,笑着看章远,“想让你也尝尝。”

“真是傻丫头。”手握得更紧。

省大的女生楼管理严格,男生禁止踏足半步。两个人拎着大包小裹站在门房外,恰好朱宁莉出来,看见这一幕有些惊讶。章远主动招呼她:“喂,朱古力,来看看你的救命恩人。”

“你再叫?!”朱宁莉扬着手中的保温杯,“打得你女朋友都认不出你来!”

“要杀要剐待会儿再说。先帮个忙。”章远举了举手中的行李,“我进不去。”

“我拿得了,没关系的。”何洛说,“3124室,对吧?”

“我对门啊,你冲谁借的床位?怎么没下来接一把?”朱宁莉说,“我要去自习。”

章远把钥匙交给何洛,“这不是回家过节了么,要不然哪儿来的空床。”他掏出两个橙子,“拜托拜托,我请你。”

何洛扯扯他的衣襟,“别麻烦人家了,我真拿得了,从学校到火车站不也是我自己背的?”

“那算了。”章远瞥一眼朱宁莉,悻悻然耸肩,“橙子也没了。”

“你可真……”何洛笑着拍他一下,拿过橙子看了看,从袋子中换了两个出来,“这样有圆肚脐的母橙子比较好吃,特别甜。”

“啊,橙子还分公母啊?”朱宁莉接过来揣在大衣口袋里,“谢谢啦!无功不受禄,我带你上去吧。”又转头瞪章远,“这是看在你女朋友的面子上,可不是送你的人情!”

她又想起班干会上,章远缓缓站起来,“如果我天天对你笑,你觉得有安全感吗?”还带着一丝戏谑的笑。然而,刚刚他拿着橙子伸出手来,嘴角弯起,是发自内心、快乐幸福的微笑。眼前这个表情温暖的男生,是那个桀骜的冷漠的章远吗?

张葳蕤摊了一床的衣服,朱宁莉推门而入,“哈”地大叫,“我以为自己走到金太阳商业街了。今天你要开个唱么?”

“是你说你们系女生少,找我们去舞会充数的啊。”张葳蕤亮出一件纯白荷叶边衬衫,“这个,外面穿那件淡粉色的条纹针织衫,加上粗花呢百褶裙,好不好?”

“第一,这一身是挺可爱的;第二,是我邀请英语系的女生时你听到了,可不是我拉你去充数。”朱宁莉哼了一声,“你不要去比较好。”

“为什么?”

“何洛来了,刚刚下火车,就在我们对门。”

“何洛?”

“对,不要告诉我,你没听过这个名字。”

张葳蕤“嗨”地吐了一口气,短促轻浅,“我以为什么大事儿呢。我早就知道章远有女朋友,都说了,有这样一个哥哥也不错。你以为,我为了他去你们的舞会吗?”

朱宁莉沉思半晌。“好吧,你去吧,”她弯弯嘴角,“不去都不行!”

出了宿舍,朱宁莉有些懊恼,总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残忍。长痛不如短痛。她尽力说服自己,蛀牙不拔,每次发炎都痛得受不了,不如一劳永逸。张葳蕤是怕牙医的小孩子,那么把她推到病床上,也不算对不起她。

“你会跳吗?”章远问何洛。

“会一点点吧,扫舞盲的时候学过男步。那你呢?”

“会,当然会跳!”章远笑,“大秧歌,够交谊吧。算了,我们走吧。”

何洛不置可否,捉紧他的手,轻轻摇着。“我还没有和你跳过舞呢。”

“不就是搂搂抱抱么?”章远附耳道,“一会儿让你为所欲为,还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