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忽而今夏

冬日的车窗玻璃上结着厚厚的白霜。何洛握拳,拳的外廓在窗上按一个印,加上四点。“看,小脚丫!”她对章远说。

“你的爪子不怕冷么?”章远用指尖在窗上画了一个加菲猫的头像,“像你吧。”他就在她侧旁,两个人接踵摩肩,这样进的距离,反而不知说什么好,两个人东一句西一句,说话的内容不重要,听到他的声音,何洛已经很快乐。

“那个小姑娘没摔坏吧?”她问。

“没有,她还担心自己失忆来着。”章远说。

“如果哪天她失忆了,你捧着篮球在她面前晃悠两圈臭显,她就能想起来了。”

“啊,她自己也这么说的。”章远拍手,“你还真是个算命的半仙。”

“真是个直率的小孩子,想到什么,都有勇气说出来。”

“那你想到什么,没有胆量说出来?”章远忽然问。

“我……”我想到你啊,想和你在一起。何洛翕动嘴唇,微微一笑,“那你呢?你想到的都敢说出来么?”

“不是。”

“那你在想什么呢?”何洛继续问。

章远清了清嗓子,悠悠地说,“和你想的一样。”

“啊……”何洛的脸一下热了,车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纷至沓来,映在面颊上,“要是,我说我们想的不一样呢?”她喃喃道。

“那一定是你想错了。”干脆的回答。

“我,总怕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何洛轻声道。

“我就说你想错了。”章远笑。公共汽车一站站行过去,乘客上上下下,嘈杂着,推挤着。

把她的手推进他的手心里。

两个人都带了手套,十指交握,依然可以交换绵绵的热度。何洛眩晕着,双腿都开始轻轻颤抖,顾不得心跳,顾不得呼吸,所有的神思都凝结在和他交错的掌心里。

章远单手支住车壁,为何洛构架起一个相对稳固的小空间。所有的喧嚣也被隔绝了,呼吸之间,何洛只听到鬓发摩擦着他深蓝色羽绒服。冰凉顺滑的料子上,细小的绒发沙地一声掠过。仰头,章远正略有窘色地看着窗外,嘴角却弯成漂亮的弧度。无法言述的令她迷醉。

倏、倏……路灯一盏盏扑过来,又一盏盏后退,他的侧脸在闪烁的昏黄光影中明明灭灭。每一次明灭,都将棱角分明的曲线印在何洛心底。蜡染一样,斑驳的、简朴的,深入到布纹深处的色彩,是渗透在一根根经纬之间,无法磨灭的色彩。

公车掠过梦一样的北国冬夜。零下二十度的空气几乎凝滞,车灯刺破暗路,光柱中是隐约的白烟。仿佛可以这样颠簸着,一生一世开下去的。也并不需要张口说些什么。

此刻是幸福的。

章远也按下一双小小的脚印。一大一小的两双小小脚印迤逦在车窗的白色霜花上。

你可见过凝结在玻璃上厚厚的霜花?浑然天成的精致,一切现代科技都无法模拟的精巧细腻,一大朵一大朵绽放在冬夜里,首尾相连蔓延着。于是玻璃窗上蜿蜒出一条开满凌霄花的小路,通向未知的童话国度。他们小小的脚印镌刻在未知旅程的起点,靠的那样紧密,向着同一个方向。

似乎全世界的幸福都可以被预期。

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