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忽而今夏

“呀~~”田馨自小学美声,嗓音极具穿透力,“她们故意伤人!”哭得梨花带雨,颤音都是民族唱法。

“旧社会,鞭子抽我身,母亲只会泪淋淋……”赵承杰在场边捏着嗓子哀戚戚地唱。《唱支山歌给党听》,是田馨每次班会的保留曲目。

裁判是高三的师兄,被吵得头都大了,不耐烦地挥挥手:“好好,一班技术犯规,六班罚球。”

田馨报仇雪恨,两罚一中。场边同学鼓掌:“好,夺过鞭子揍敌人。”

下半场开赛五分钟,双方仍在僵持。五月末漫天飘着杨絮,众女生的脚步也开始轻飘飘。何洛抹一把额头的汗,四个姐妹已经将对方主力团团围上,她到底经验老到,好整以暇地运着球,牵着对手从场地左边跑到右边,颇为自得……

“你可以尝试从后面偷她的球。”何洛想起章远的嘱咐,“她比你们强好几个数量级,一定会自大轻敌。但这个方法要把握机会,用过一次,她就会防范了。”

就是现在吧!那个女生向右虚晃一步,将篮球从背后传到左手,就要突围。电光石火间,何洛用力挥手!

碰到球了!下一瞬,篮球已经到了她手中。不要持球走步,控制节奏,击球点在右脚前方……章远的话一句句涌入脑海。何洛从没有这样迅速地运球,将拦截的对手一一抛开。她一路突破到三秒区,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还夹杂了田馨的清越嗓音。

是什么,她已经听不清,只看见章远的身影在篮架下晃动。深蓝的条纹衬衫,黑色的牛仔裤,黑色的耐克篮球鞋。

勇气倍增。双手捧住球,一步,两步,轻盈跳起,自然地将球送出。

进了!耶!何洛满面笑容,举着“V”字,向章远晃晃。

怎么没有欢呼声?

“真要命。”他说,转过身去,一边叹气一边搔头。

诶,他不是在对方篮下施展美男计么?何洛一愣,猛然醒悟。

下半场,双方已经交换场地。

“赢了输了?”一进教室,就有没去看球的懒人探头问。

“自己看。”何洛没好气。

章远也说:“问什么问?”

丢人丢大了。何洛趴在桌上,脑袋埋在胳膊中。刚刚一路上观众都在笑:“六班那个女生太逗了,投到自己篮里。”

“最搞笑的是,居然还有一班的球员去拦她。”

裁判师兄拍着章远的肩膀说:“过一个月,让师妹们打一场表演赛吧。我们也能笑着去高考。”

“何洛,别这样。”白莲坐在她身旁,软言安慰,“输就输了,我们技不如人,又不是你的错。”

“我是不是很糗啊?”头埋得更低。

“不,你是很幽默。”是章远的声音。

脖子上沁心的凉,何洛一声惊呼,猛地坐直,正对上他的笑眼,举一支红豆冰沙,塑料纸上还结着冰霜。

“这次女篮比赛里靠三步篮得分的,你和她是惟一的两个。”章远笑着挑眉,夸张的东北腔,“真的,大妹子,贼幽默!”

何洛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心中暖暖的。

章远如约,帮何洛复习物理:“你的练习册这么新,难怪考试不及格。”

“你的也很新。”何洛瞟一眼他的。

“我已经会了啊,干嘛还要浪费时间?就好像我上课睡觉,但一样会写极限符号。”章远又想到冬天她出糗的样子。

“又嘲笑我!”何洛去抢他的练习册,“我随便挑一题,看你会不会。”

“喂,是我辅导你,怎么成了你考察我?”

“唉呀,出血了。”何洛的食指被锐利的纸边划破。

“笨!幸好不是抢刀,否则你就变成女杨过了。”章远从笔袋中拿出创可贴。

“怎么你什么都有,这是叮当的百宝箱么?”

“还不是练球时被你们害的!”章远帮何洛贴好邦迪,又撸起自己的袖子,“谁的爪子那么长,好悬没抠下肉来。”

“啊,都没听你说过,出血了么?”亮出自己的手指,平平的,不是凶器。

“打球不要留长指甲,会劈,很疼。”

“噢,我替她们向你道歉了。请你吃点补品吧。”

“这才像话,吃什么?”

“吃什么补什么。”何洛狡黠地笑,“皮冻吧!好多猪皮呢。”

“那你的手指,岂不是要吃猪蹄?”

小小的OK绷缠在食指上,血液流过压紧的伤口,突突的,能感知心脏的节拍。何洛的拇指撑着下巴,嘴唇恰好贴在邦迪上。呼吸之间嗅到浅淡的药香,是近在咫尺的呵护。

一瞬间精神百倍,何洛也撸起袖子,一拍习题册:“敢划破我的手,和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