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繁花牌香烟的女人-你的身体充满鸦片

我发现了南山路上一家新开出的酒吧,名字很长,叫做斯里兰卡的空气。这让我想起了丽江的一座酒吧,是一个行走着的作家开的,名字叫做,你独自一人怎能温暖。我喜欢这样的名字,给人一种意境。既然喜欢喝酒和泡吧,那么对于一个饮者来说,洒吧的名字,和酒吧的装饰、氛围、格局一样重要。推开斯里兰卡的空气的门,里面的面积并不大,木桌木椅木窗,有一架旧钢琴,我喜欢这样的洒吧,人少,安静。我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这样可以看到窗外偶尔开过的车辆。

斯里兰卡的空气,成了我经常光顾的地方。有时候我会带客人来,也会带刚认识不久的女孩子来,只是喝喝酒而已。我突然发现自己没有欲望,没有欲望是一件可怕的事。也许我在等待着珂珂的回归,等待珂珂在我阁楼里,穿起我的衬衣,坐在窗台上唱那首叫做啦啦啦的歌谣。我的酒量并不怎么样,所以我就时常会有喝醉的时候。醉了,我就睡到在酒吧里的长条木凳上。好多次,我会从凳子上跌落下来,然后又懵懵懂懂地爬到长条凳上去。酒吧服务生会朝我笑,很善意的那种笑。我叫他们酒保,我说酒保,你们笑什么,我又没有喝醉你们笑什么。于是,他们会再一次笑。

我相信有时候,我是自己把自己灌醉的。不为什么,就是觉得醉的状态,正是太好。特别是在午夜零点的时候醉去,在一天与一天交界的时候醉去,也就是等于醉了两天。有时候我摇晃着走上回家的路,让出租车带着我漫无目的地行走,绕着西湖转圈。或者在弄堂里一个人像傻子一样走到头,又折回来走到另一个头。一个人的生活,是自由而孤单的,孤单得渴望着一丝丝的温暖。阿德来找我,我就和他一起买醉。阿德不来找我,我就自己一个人醉,或是和陪酒的吧女一起醉,让他们轻易地把我的钱赚去。我有钱了,至少喝酒不会把我喝穷,因为几家大医院成了我的阵地。感谢饶先生,你让我的生活如此精彩,生命如此多情。

在斯里兰卡的空气弹钢琴的是一个盲女孩。我起先不知道,因为她的眸子看上去清澈透明,一点也看不出盲的迹象。但是在她下班的时候,有一个小伙子来接她。我不知道是盲女孩的哥哥,还是她的男朋友。我只看到小伙子拉着她的手,一步步向外走去。她的脸上盛开着幸福的笑容,她披着一头黑黑的长发,她的五官精致而美丽。我的眼里,这个失去了光明的女孩子,如此纯净,像暗夜里一滴纯明的水。我看着她和小伙子走过我的身边,然后没多久,就响起了摩托车发动的声音。我相信他们是幸福的,是不孤单的。而沉醉在酒吧里的我,才是孤单的。孤单像一把刀子,寒光闪闪,把我劈得遍体鳞伤。

有一天我又醉了。寒意把我惊醒的时候,我看了一下表,已经午夜两点。酒吧里,没有几个客人了。我睡眼惺忪地坐直了身子,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女人。女人就坐在我身边的椅子上,她在抽烟,很静默很优雅的一个坐姿,像一幅油画。女人笑了一下,说,你醒了。我没有说话,我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她又吸了一口烟,烟雾在缠绕着她。我看到了木桌子上的一只烟壳,烟壳上画着一朵纷繁硕大的花。那么艳丽,像是千年的花妖。烟壳上写着两个字:繁花。

这是一个抽繁花牌香烟的女人。她的身子半隐在灯光里。她穿着一条牛仔裤,穿着一件暗黑的小方格的衬衣,很休闲的样子。她说,她叫恩。我没有问她叫什么,我只是一直呆呆地盯着她看,但是她却和我说话了,她说她叫恩。我说,恩情的恩吗。她说是的,恩也是一种情,恩是一种博大的情,我们的人生之中,会为恩情而感动。我说你有些酸,你不会是一个女作家,或是自由撰稿人吧。她笑了,说不是。她长得很像珂珂,这是我的惊人发现,眼睛眉毛和鼻子,都有些像。只是恩要比珂珂成熟和性感,在我的眼里,珂珂只是个女孩,而恩,是个女人。

某年某月某一天的凌晨两点。我和一个叫恩的陌生女人,在斯里兰卡的空气酒吧里聊天。我们点了一些啤酒,我喝喜力,她喝嘉士伯,都一长溜地排开。我喜欢喜力那种充满生命热力的绿,我指的是瓶子的颜色。而嘉士伯泛着淡色的黄,修长的瓶子,像一个寂寞寡欢的女人。现在这些酒瓶全都出现在小方桌上,我们用瓶子干杯,瓶子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我们开始轻声地说笑,我本来就已经喝多了,现在就更多了。我发现我的舌头开始大起来,话也开始多起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和恩说起了珂珂。我从我抱着沃特加酒和凤梨罐头从美加乐超市出来说起,我说我碰到了一个令我心动的女骗子,她住在我的阁楼里。我每天都给她准备早餐,看着她上网,抽烟,和坐在窗台上唱歌,看着她穿着我宽大的衬衣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的出现,就算不是一种爱情,也应该算是一种温情。她带走了我的钱,我却一点也恨她不起来,只是因为她是一个可爱的女骗子。

我一边喝酒,一边从嘴里吐出了那些已经渐渐远去的故事。恩听得很认真,恩的一只手夹着一支香烟,另一只手平躺在小方桌上。这个姿势,像极了珂珂和我坐在小阁楼的小方桌旁时她的神态。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轻轻说,珂珂,你是珂珂。恩笑了起来,伸过一只白皙的手,在我的脸上轻轻拍了几下。傻,你真傻,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是恩。恩情的恩。

低缓的音乐在酒吧里流淌,像是水一样的夜色,让我们都心生倦怠。我看到零落的客人,也都在打着哈欠。一个声音,像是音乐里的一个音节,低缓而动听地飘过来。恩说,你的故事可信度很低。我说是的,可信度低,是因为谁也不愿去相信一个人受了女骗子的骗,还会对女骗子念念不忘。恩说,但是我信。恩又说,那是因为你其实已经爱上了珂珂,是因为爱,才会把什么都看得很淡。现在你把手按住胸口,然后对着你自己的心问一问,你愿意为她去死吗。

我把手按在了胸口。一个酒吧服务生好奇地看着我像一场巫术一样的表演。我说酒保,你看什么,请你把目光移开。然后我就开始问自己的心,我对心说,小门,你愿意为一个珂珂的女孩子付出生命吗。心咚咚地响了起来,说,愿意。我笑了,我对恩说,心说了,愿意。恩也笑了,恩说那么是你爱上她了。

凌晨三点半,我们各自喝完了放在自己面前的啤酒,然后我们离开了斯里兰卡的空气酒吧。离开以前,恩说,把你的手伸出来。我把手放到她的面前,我以为她要看我手相。她却拿出了一支碳素笔,在上面写下了一串阿拉伯数字。那是她的手机号。恩说,联系我吧。恩在我手心里写字的时候,手心有了一种酥痒的的感觉。这种酥痒直达心灵的最深处,让我的心不由自主地颤动了几下,像一片风中的叶。我突然想,和恩之间,是一种开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