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蓝教授家-门神宝藏

��在离开《谜境》杂志社以前,袁方一共打了四个电话。刘汉唐的电话依然没开机,这让他彻底放弃了用现代化通讯工具和老刘取得联系的念头。另外两个电话和京城博物馆的考古学家们有关,电话号码都来自于那份策划案的附录。一个电话打到京城博物馆馆长办公室,接电话的是个女子,自称是馆长助理,叫虞心月。当她听说袁方是《谜境》杂志社的记者后,语气变得很客气,虽然没有马上答应袁方的采访要求,但答应尽快将此事转告馆长,等馆长定下时间就会通知袁方。另一个电话打到蓝奇教授家里,接电话的人是蓝奇教授的儿子蓝缨。两人简单通了几句话,蓝缨便答应下午与袁方见上一面。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警方的,结果和预想的差不多。警方新闻处告诉袁方,负责此案的沈剑警官很忙,暂不接受媒体采访,他们会在适当的时候向媒体统一介绍石像和教授失踪案的进展情况。一通电话打完了,袁方发现,自己能马上见到的只有蓝奇教授的儿子蓝缨。

��

��在热闹的地安门大街尽头,鼓楼和钟楼一前一后坐落在京城的中轴线上。虽然过去的晨钟暮鼓早已绝响,但或许是因为这两座城楼保存尚好,所以那一片区域依然多少萦绕着旧时的情调。

��袁方在马路东侧一面红墙根底下下了

出租车。抬眼望去,钟鼓楼的斗拱飞檐就在前面。蓝奇教授的家就在城楼后面那片纵横交错的小胡同里。看看离约好见面的时间还早,袁方走进鼓楼东侧的一家饭馆,要了碗馄饨和一碟小菜,草草吃了午饭。

��同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仅仅一天之隔,袁方已从大上海的弄堂置身于北京的胡同之中。晴空下,一群鸽子在两座城楼之间不知疲倦地盘旋着,煽动着悠扬的鸽哨。胡同里看不见人影,人们似乎都去午睡了。悠长残破的土墙上,是孩子们粉笔挥洒出来的涂鸦,那上面的图画和文字像是无人知晓的天机。脚下是坑坑洼洼的柏油路,依稀残留着跳房子游戏的方格。一辆轱辘变了形的自行车斜倚在一户小院幽暗的门洞里,任由身上的尘土越积越厚。

��穿行在这纵横交错的胡同里,袁方恍若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迷宫之中。他孤独地游走着,无法预知哪里会横生一条小径,哪一家小院的木门会倏然洞开。也许一不小心,自己就会堕入时间的隧道,分辨不清今昔何昔。他回到了童年。胡同里的春夏秋冬,街坊邻居的喜怒哀乐,是那么的熟悉和真切。可又在一瞬间,所有景象如同一部老电影里褪色的镜头,残缺不全,似有还无。他迷迷糊糊地看到一个跳房子的小男孩,将一块圆铁片掷向天空,铁皮似一片羽毛向最远处的方格子里飘落……

����一阵“叮呤呤”的车铃声惊醒了袁方的思绪。

��让过骑车人,他目光迷离地抬起头。胡同口的电线杆旁有块红色指示牌:平安巷。

��——蓝奇教授的家就在这条胡同里。

��光从门脸看,袁方就知道,蓝教授家是一座保存完好的老式

四合院。门楼顶上有着青灰色的砖雕,虽然有一点残破,但还是能看到繁复细腻的花草纹和云纹。同样镂刻着花纹的木雕门头下,有两个突出的六边形棱柱。经过最近一段时间补习古建筑知识,袁方知道,这两个棱柱体准确的称呼叫做“门簪”。顾名思义,是说它们就像是别在女人头上的簪子。在过去,门簪的有无和多寡往往说明一家主人地位的高低。门簪总是偶数,四个要比两个强,两个要比没有好。此处两个门簪上写着个朱红色楷体字:如意。

��在大门两边,一左一右安放着两只完好的石门墩,两只张牙舞爪的石狮子蹲踞在门墩之上。每只门墩上都雕刻有精细的图案,能看到正面图案是一只花瓶插着三把戟,瓶生三戟,取其谐音即为“平升三级”,这自然是旧时官宦人家喜欢听的吉祥话。两扇紧闭的木门上,暗红色的油漆已经剥落,两只生锈的兽头各衔一只门环。门两侧,还有一副用金属镌刻的对联。虽已磨损,上面的字迹还可辨认:日亨君子道,天向吉人居。

��袁方想叩动门环,却发现在门左上角有个红色门铃。按动门铃,稍许,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子迎了出来。

��此人正是蓝奇教授的儿子蓝缨。他穿了一件看上去很高档的浅色亚麻T恤,鼻梁上架一副水晶眼镜。他态度审慎地和袁方打了招呼。从他刻意保持的平静来看,袁方反倒猜到他的情绪在此之前可能有过很大波动。能想像得到,父亲的突然失踪给他带来了沉重打击。

��蓝缨礼貌地请袁方进院。绕过影壁墙,果然是个典型的四合院。东西南北四面的房间围出中间一块长方形院落。一只白色波斯猫见有生人来访,警觉地窜上漫覆着青色瓦片的屋顶,悄无声息地走了。在正北堂屋左手边,一条不起眼的幽暗走廊通向后院。袁方知道,标准的四合院后院还会有一排房间,俗称“老虎尾巴”。从前,那里是大户人家下人住的地方。

����在堂屋里落座之后,蓝缨为袁方沏好一杯香茶,开始了他们的谈话。

��房间里光线很好,从玻璃窗射进来的阳光把青砖地晒得热腾腾的。整个屋子空间很大,摆设却不多,几只装满线装古籍的高大书架、一张八仙桌和一盆茂盛的君子兰占据了大半个屋子。袁方和蓝缨坐在一对样式陈旧的沙发里。他们面前摆着一只笨拙的茶几,靠墙的位置有台电视机。

��蓝缨脸色阴郁,手里夹着一支烟,不时把烟灰弹进一只琥珀色的烟缸里。袁方表达了他的同情,又说自己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来打搅蓝缨。

��“没关系,”蓝缨温和地一笑,“我知道《谜境》是家很有影响的刊物,我愿意告诉你们我所知道的一切。同时我也希望能靠着你们的影响力,让更多的人关注我父亲,特别是能敦促警方加大寻找他的力度。”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父亲失踪的?”

��“前天晚上,当时我还在美国。”

��“你在美国?”谈话刚刚开始,袁方就有些诧异。

��“对,昨天才到家。”蓝缨略带苦涩的一笑。

��蓝缨告诉袁方,他的母亲在他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母亲去世以后,父亲并未续弦。蓝缨高中毕业的时候告别父亲,和舅舅一起去了美国。这些年来,他读书和工作一直都在国外,一般只到逢年过节才会回国探望父亲。说起他们父子最近一次团聚,还是前些天父亲去美国迎接石像的时候,两人在纽约有过一次短暂的聚首。蓝缨很遗憾地说,他的父亲为了石像归国的事往美国跑了好几趟,可是父子二人只在这期间匆匆见过两次面。

��“你还有兄弟姐妹么?”袁方问。他感觉蓝奇父子的关系实在是有些冷淡。

��蓝缨愣了一下,立刻听出袁方的潜台词。他吸了一口烟,吐出缭乱的烟雾。半晌之后,说道,他在家中是独子,不过很少和父亲交流,也没有履行好一个儿子赡养老人的义务,连屈指可数的几次团聚也很少和父亲深谈。他说,去年的时候,为了在国内投资也是为了让父亲养老,他在京城买下了一套住宅,他希望父亲能搬到那里居住,毕竟在楼房里生活要方便一些。

��“这么说,你父亲一直是一个人住在这个院子里?”袁方问道。

��蓝缨沉吟了一下,说:“我曾经想给他雇个保姆或小时工帮着打理一下日常生活,他不同意,说他一个人过得挺好。”

��袁方再次环顾房间,确实收拾得井井有条,不禁道:“你父亲很细心。”

��“嗯,他是个很有条理的人。在学术圈儿里,他也以学风严谨而闻名。”蓝缨苦笑道。

��“能看看你父亲的照片吗?”袁方问。

��蓝缨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很抱歉,我的照片都没带回国。”又想了一下,从茶几下面拿上来一本英文杂志,翻到其中一页,递给袁方。“这本美国杂志报道了我父亲出国接收石像的事,有几张他的照片。你看看吧。”袁方接过杂志,蓝缨在边上指点。照片上是教授讲话、演示幻灯片和参观博物馆时的情景。蓝奇是一个貌不惊人的小老头,戴着厚厚的眼镜,穿一身整洁的西装。

��一张照片引起了袁方特别的兴趣。蓝奇和几个人在布满雕塑的展厅内游览,他神情专注地望着玻璃橱窗内一只黑色石像。

��“这就是那只石像?”袁方问。蓝缨点头。袁方有点遗憾,石像只显露出一部分,看不大清楚。他迫切盼望看到清晰的石像照片,看来只有等明天去京城博物馆实现这个愿望了。

����“你觉得,你父亲为什么会失踪呢?”袁方把谈到了关键的问题。

��蓝缨脸色一沉,冷笑一声:“失踪?什么失踪,那根本就是一次精心预谋的绑架!”

��“绑架?你是说你父亲被绑架了?”这是袁方听到的一个新版本。

��“不是我说,京城博物馆的人差不多都这么说。我想,警方也这么看。”

��“那是谁绑架了他?”

��“还有谁?”蓝缨有点激动,手指戳打着杂志照片上的一个人说:“除了他不会有别人了。”

��袁方又看那张蓝奇和几个人参观石像的照片。蓝缨指的是教授身后的一个人,那人只有半个身子进入照片,模样大致还能看清。是个个子很高,英俊帅气的青年男子,高挑的鼻梁和浓浓的眉毛非常醒目。

��“他是……”袁方问。

��“我父亲的得意门生时飞。”蓝缨愤愤道,“去年年底,我父亲去美国时,他也跟着去了。”

��袁方忽然想起宋文介绍的情况,问道:“我听说,这次你父亲回国时,他的一个学生去机场接他……”

��“对,那个人就是时飞。”蓝缨打断袁方的话,怨恨地说道,“就是他绑架了我父亲。”

��“他为什么要绑架你父亲?”

��“为什么?还不是为了那只石像。为了这件宝物铤而走险还是很值的。”说着,蓝缨叹了口气,“父亲只知道做学问,根本就没想过身边养了一条狼。”

��“你这样说有什么根据?”袁方质疑道。

��“袭击警官算不算根据?”

��“袭击警官?”袁方眼睛一亮。这还真是一条新消息。

��蓝缨忽然面色尴尬,岔开了话题。“道听途说的事就不多说了。其实我父亲单位的人都认为,时飞这个人干得出这种事来,你去那儿采访一下就会清楚。”

��“既然时飞口碑这么不好,你父亲干吗要选这样人当学生?”

��“他的事我知道得也不多。不过我听博物馆的人说,我父亲之所以收时飞为徒,完全是看在当年和时飞父亲的交情上。”

��“时飞的父亲?”

��“时光教授你没听说过吗?”蓝缨诧异地看着袁方。袁方摇头,暗想,难道这人是什么名人吗?

��“京城博物馆的前任馆长,著名考古学家,也是石像研究领域的专家。他和我父亲是老同事也是老朋友。”

��“这次为石像归国成立的那个专家团里有他么?”袁方问。

��蓝缨奇怪地瞅瞅袁方,似乎对他的无知越来越不满。“时光几年前就去世了,听说他死于一次意外的溺水事故。”

��袁方一怔,没想到即将拜访的京城博物馆里居然会有这么多蹊跷事。他怕话题扯远,又问:“在你的说法中有一点我不理解:时飞为什么不光劫走石像,还要绑架你父亲?”

��“这个问题我也一直在想。”蓝缨把烟蒂捻灭在烟缸里,沉吟片刻,犹疑地说道,“说不定和那笔宝藏有关。”

��袁方又是一怔,蓝缨的话让他想到了网上那条《石像归国即失踪,宝藏传说成悬念》的报道,难道它居然不是无聊的炒作?

����“什么宝藏?”袁方问道。

��“我也只是一点耳闻。据我父亲的一个叫唐勇的学生说,有个传说说两只石像和一笔古代宝藏有关,说这两只石像是找到那笔宝藏的钥匙。由于石像被称作门神石像,所以那笔宝藏也被称作‘门神宝藏’。虽然大多数专业人士都把这个传说当做无稽之谈,但也有一部分人极度热衷这个说法,相信确实存在这样一笔宝藏,甚至有人一直在寻找这笔宝藏的下落。据唐勇说,时飞非常相信宝藏的传说。”

��“可我还是不明白这和他绑架你父亲有什么关系?”

��“无论宝藏是否确实存在,寻找工作都不是一项极其专业的工作,并不是随便什么人想做就能做的。探宝者必需懂得丰富的考古勘察知识,还要熟悉勘察地附近的地理地质环境。”蓝缨拾起袁方放下的那本杂志,望着上面父亲的照片说道:“想想看,比起考古知识和对石像的了解,时飞和我父亲比差得太远了。他绑架我父亲的目的很可能是想借助我父亲的学识和经验帮他找到那笔宝藏。”

��“你父亲也相信有‘门神宝藏’吗?”

��“这我就不大清楚了。我也是刚刚从博物馆那里得知这个说法的。”

��看来要向博物馆询问的问题还真不少,袁方暗想。他不禁又想到了以盗宝著称的朗月集团,忽然冒出一个猜想,莫非一直觊觎石像的朗月,也在寻找‘门神宝藏’吗?

��“听说过朗月集团吗?”

��“朗月集团?”蓝缨愣了一下,“什么意思?跟我父亲的事情有关吗?”

��“哦,没什么,我忽然想起一个寻宝组织来。”袁方见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又聊了一会,袁方发现蓝缨对他父亲的工作知之甚少,后来甚至开始向自己打听一些情况。袁方推测,蓝缨之所以这么爽快地接受采访,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也是想从记者口中得到一些消息,只可惜他也是半路杀进来的,什么也提供不了。他心不在焉地又一次环顾四周,准备告辞。

��忽然,被电视柜下面的影碟机顶端放着的一张DVD光碟吸引住了。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张光碟的名字:《2001:太空旅行》。

��他对影碟多少还有些了解,知道那是一部很著名的科幻电影,出自美国导演斯坦利·库布里克之手,英文直译应该是《2001:宇宙奥德赛》。那部片子很早以前看过,只记得片子冗长乏味,只看了一半就没再往下看。片子大意他还记得,是讲在未来时代,有一艘宇宙飞船在太空漫游时遇险的故事。片名借用了一个希腊

神话典故,即英雄奥德赛在海上漫游历险的故事。袁方有点诧异,没想到年纪一把的蓝奇教授还有看影碟的嗜好,这可是蛮时尚的。更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一个跟历史和古董打交道的考古学家居然喜欢科幻故事。

��“太空旅行?”——莫非蓝奇教授和他的石像一起去太空旅行了吗?他不禁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