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王大爷-陈鲁豫·心相约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让我在院长面前永远英雄气短。

�他的推理很简单:英语讲得那么好,上电视说中文会差吗?

�人的自信有时来源于别人对你的肯定。

王大爷是谁啊?王大爷就是院长。

那院长又是谁啊?院长就是凤凰卫视执行副总裁兼中文台台长王纪言。

在全情投入凤凰之前,他一直是北京广播学院副院长,大家院长院长地叫惯了,很难改口,以至今天凤凰上上下下张口闭口都是院长,偶尔谁叫出个王台长(不用问,不是外人就是新来的),准能让人呆呆地愣上一会儿,搞不清楚在叫谁。

广院是我的母校,所以院长既是我的上司,又是我的老师,这让我在院长面前永远英雄气短。中国人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虽然自认为是现代女性,但内心其实颇为传统,古人的教导可不敢怠慢。院长倒是没什么师道尊严的架子,但与生俱来的大将风范,总能让他在不经意间就把我收拾得服服贴贴。

说来,我和电视结缘是因为院长。

那是1992年初,我正经历着人生第一次挫折,那些苦痛在饱尝磨难的人看来也许不足挂齿,但对我来说,那就是山崩地裂的世界末日了。

大学时代的我一点也不活跃,努力地读书,认真地谈恋爱就是我生活的全部。只是因为1991年底我获得了“北京申办2000年奥运会英语讲演比赛”大学生英语专业组第一名,才让院方,特别是院长知道了我。于是当中央电视台到广院找主持人时,院长在不甚了解我的情况下推荐了我。他的推理很简单,也不无道理:外语系的陈鲁豫英语讲得那么好,上电视说中文会差吗?人的自信有时也来源于别人对你的肯定,院长的信任让我在1992年的春天好好地打量了一下电视和我自己。我惊喜交织,又将信将疑地发现,也许,我真的可以做一名主持人呢。就这样,我一头扎进了电视的怀抱。

我和凤凰结缘,也是因为院长。

1994年的我渴望变化,却无力改变什么,于是,我选择了离开。之后的一年,我生活在西雅图,闲散的日子里,我的内心偶尔会飘过一阵阵的悸动。我知道,我想回家了,也想电视了。

1996年初,我终于回到了北京。安顿下来后,我给从前的同事拨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立刻大呼小叫起来:

“你可回来了,院长一直在找你,赶快来凤凰会馆!”

我放下电话,糊里糊涂打了个车直奔人大,转了几圈才在人大旁边的一条小街上找到了凤凰会馆。

坐电梯上到5楼,一出电梯门就看到了院长。我原本打算用半小时的时间向院长报告我过去一年多的行踪,但院长和人聊天的特点是,寥寥数语便能跨越时空直奔主题。他记忆力极强,几年前的一场谈话,几年后再见你,他能接着聊下去,让你坐在对面心里直纳闷:我们不会昨天才见过面吧?!

1996年初春的那个下午,我坐在院长的办公室里,内心就有这样的诧异和困惑。院长不跟我废话,他简明扼要地向我描述了凤凰的宏伟蓝图,声音响亮,语调激昂。我被院长的革命激情打动了,义无反顾地加入了凤凰。

有时我想,院长其实很像雪中送炭的大侠,总在我人生略略有些暗淡的时候出现,用他的热情和革命浪漫主义把我内心的炉火点燃,等到我的眼前因为生活又有了奔头而重新明亮起来,院长这才策马扬鞭向下一个使命奔去。

只有一件事让我耿耿于怀。那天院长为了庆祝我加盟凤凰,请我在“大红灯笼”吃了家常菜。而我事后得知,他在许戈辉签约凤凰后,请她去首都宾馆吃了日本料理,两者档次差得可不少。当然,这事我也就是自己在心里嘀咕嘀咕。

院长是个精力旺盛,不知疲倦的人,但不知道疲倦的院长这次在莫斯科可累坏了。

7月13日,北京决战莫斯科。凤凰原计划和北京台合作,强强联手,必然诸事遂意。院长是带着悠闲的心情来到莫斯科的。没想到,直播前36小时,我们得知,由于种种原因,凤凰必须另起炉灶,独自完成这场10小时的直播。怎么办?在一个语言不通,办事效率极低的城市里,没有场地,没有设备,人也不够,却要在短短36小时完成直播前的准备工作,这简直是MissionImpossible(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院长豁出去了。他又穿上了那件亮得刺眼睛的黄衬衫,用他那略带内蒙口音的普通话滔滔不绝地向身旁的俄罗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讲述他的转播要求,直把虎子累得两眼发直,一天下来向我们感叹:“今天讲了太多的话,累死我了。现在不管有多漂亮的女孩要求我接吻,我也不接了。”顺便提一句,虎子是我们在莫斯科的翻译,他管院长叫王大爷,这让我和小宋、高雁乐不可支。

36个小时里,机器设备租到了,参与直播的工作人员找到了,连卫星时间也东扣一块,西抢一块地凑齐了,而最最让我骄傲的是我们的直播场地——俄罗斯大饭店22层的克里姆林宴会厅,简直美轮美奂,高高的天花板,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莫斯科那令人窒息的美丽,在创造这些奇迹的36个小时里,院长的大嗓门一直响彻在宽敞的宴会大厅。中间他回过一次下榻的酒店,不是去睡觉,而是去换了件颜色更夺目的衬衫,然后又器宇轩昂地出现在现场。

7月13日莫斯科时间早上8:00,我和文涛坐在主播台前,背后是红场、克里姆林宫和静静流淌的莫斯科河。我望了望院长,他站在1号机的旁边,一夜未睡,却依然容光焕发。那一刻,我的内心既兴奋又平静,直播开始了,我和文涛配合得天衣无缝。5分钟后,我们将现场交给了香港,我刚要松一口气,却看见院长带头鼓起掌来,刹那间,整个宴会厅掌声雷动。

10小时后,当萨马兰奇念出北京的名字,我身边的人都疯狂了。我站在台上,双手掩面,放声大哭。等我抬起眼来,看见高雁和小宋也哭着向我走来,我们抱在一起,又哭作一团。透过泪水,我看见院长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任周围的人又蹦又跳,脸上是疲惫之极后才有的平静。我第一次发现,从来精力过人,意气飞扬的院长真的累了。

直播结束后,我们一群人跑到莫斯科一家中餐厅里狂欢。院长喝了不少酒,两颊通红,疲惫的双眼却仍然闪着光。小宋对我和高雁说:“咱们今天谁也没拥抱院长。”声音有些伤感。我看看还站在椅子上给大家拍照的院长,问虎子:“俄文院长怎么说”?

虎子想了想:“〔Slikd〕”。

我们大笑:“对啊对啊,死里磕的!院长干起活来就是那样!”

“王大爷真是个好人啊!”虎子在一旁幽幽地说。

“虎子,将来咱们给你王大爷拍个片子。”小宋一脸认真,“题目就叫‘好人王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