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10月28日晚上7∶00,我拖着两个无比沉重的大箱子来到香港赤蜡角国际机场,准备乘坐以色列航空公司的班机飞往耶路撒冷。旅行社发出的指南上特别注明,乘以航飞机一定要提前3个小时到达机场。我虽然觉得没必要,可还是乖乖地照办。毕竟,目的地是以色列。
她折磨我整整3个小时
我相信,人的着装颇能反映人的心境。那天,我一身戎装:军绿色卡其布连衣裙,高统皮靴,像极了电视上看到的以色列女兵。
以航办理登机手续的柜台前是两条长长的人龙,一队是以色列公民,一队是外国人,队伍长得令人绝望。还好,我坐的是公务舱,多少有些特权,不用排队。
我正在暗自庆幸,一个以航工作人员走过来用英语请我出示机票和护照。这是一个年轻的犹太女孩,她深陷的眼窝、鲜明的五官轮廓、特别是挺直的鼻子和一头卷曲蓬松的褐色乱发,像极了年轻时的芭芭拉·史翠珊(BabaraStreisand)。
想想真可惜,我没有和她拍张照片,也忘了问问她的芳名。毕竟,她折磨了我整整3个小时。
以下是我们之间最初的一段对话:
问(面无表情地):“你去以色列做什么?”
答(心不在焉地):“拍节目。”
问(仍然面无表情地):“拍什么节目?”
答(开始不耐烦):“千禧之旅。”(大费周章地介绍了千禧之旅,但故意漏掉了行程中的伊拉克。)
问(她一直低头翻看我的护照,脸上的表情我看不见,但突然变大的声音说明她极为不满我的态度):“你在以色列准备拍些什么呢?”
答(我的声音也开始冷淡,语气更强硬了):“不知道。”
问(她从护照上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着我):“那谁知道呢?”
答(我微微地扬起了下巴,挑衅似的迎住她的目光):“我的同事。”
问(她停顿了一下,好像是叹了一口气):“他们在哪?”
答(开始气她):“在以色列。”
问(她不再看我,目光掠过我望向我的身后):“你在以色列住哪?”
答(我故意把头往旁边歪,去找她的目光,语调逼人地):“不知道。”
问(她的脸涨得通红):“谁来接你呢?”
答(拿腔拿调地):“不知道。”
问(几乎崩溃,但仍然死扛):“你在以色列会呆多长时间?”
答(我都不忍心了):“不知道。”
……
我们这段剑拔弩张的对话进行了40分钟,我始终是一问三不知,不是我不合作(我的确是不合作),我实在是什么都不知道(天地良心,这是真话)。女孩认定我虽然极不友善,但并没危险。第一关盘查我总算通过。
女孩把护照、机票还给我,转过身,用背对着我说了一句:“跟我来”,就自顾自地走了。
我愣了一下,意识到前途叵测。但事已至此。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我推着行李车一路小跑跟在女孩的身后,在我看来,她的背影写满了复仇二字。
“我刚才对她那种态度,她一定想把我关到小屋里单独盘问吧?算了,大不了误飞机,什么鬼地方,哭着喊着求我去我还不想去呢。”我一直胡思乱想。
我跟着她左拐右拐走出候机大厅,来到了停机坪上。一辆7座面包车正停在我的面前。女孩伸出右手,做了个请上车的手势。我心一横,抬腿就上了面包车,我的箱子和巨大的双肩背包就堆在行李车上,我连看都不看。我心里有数,护照机票都在我手里,钱和信用卡我放在了小布袋里,袋子是我花了5块钱人民币在大理洋人街买的,我去哪都拿它来装“巨款”,挂在脖子上。有了这几样旅行必备的东西,其他的,真要丢了,就看本小姐心情如何了。心情好,丢了就丢了;心情不好——比如现在,那我一定把航空公司告得倾家荡产。
我沉着脸坐在车上,一动不动,余光能看到女孩和从车上下来的司机在奋力搬我的箱子。
车子在停机坪上转了一大圈,停在了一排外表好像飞机检修库的平房前。
平房里热火朝天地挤满了人。
我铁青着脸冷冷地扫了一眼屋里的人:七、八个高大魁梧的以航工作人员,还有十几个和我一样已经疲惫不堪、听天由命的外国旅客。
女孩丢下我,和一个长得挺像内塔尼亚胡的以航同事嘀嘀咕咕地讲起了希伯莱语,“内塔尼亚胡”不时地向我这里看上一眼。我直直地站着,脚边不知什么时候堆满了我的行李。
“内塔尼亚胡”微笑着向我走来,“Shalom!”(希伯莱语你好的意思)他冲我点了点头,弯腰拎起我的两个巨无霸箱子,转身放在了一张比乒乓球台还要宽大的桌子上。
“芭芭拉·史翠珊”不知从哪端出两个硕大的透明塑料箱,倒进开水,滴两滴泡泡浴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地泡个澡。她把澡盆也放到了乒乓球台上。
我饶有兴味地看他们忙着,想知道这葫芦里到底藏着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