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忘记了朱晔,突然有一天收到了她的来信,这才想起来她人已经在新加坡了。朱晔曾经给我写过一封信,我回信要求分手,现在,她的答复来了。
朱晔说她尊重我的决定,同意分手。她说她爱上一个人是不容易的,况且在一起六年,为此她哭了整整一个星期,但后来想通了,我这么决定肯定有我的道理。最后朱晔祝我幸福,希望我多加保重。
再次见到苗苗时,我把朱晔的信拿给她看。苗苗看得飞快,几乎是一掠而过,她有些不耐烦地把信递还给我,双眉之间又出现了那道竖起的深纹。
苗苗说:“哎呀,我最不愿意见到这种事情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苗苗的意思是生离爱别让她难过?还是我和朱晔的六年恋情令她不快?总之她很不耐烦,想要置身事外,通常情况下女人的嫉妒一点都没看出来。
实际上不仅这封信,我给苗苗看朱晔的照片时她也这样,匆匆看完,不加任何评论,也没有任何问题,看了也就看了。这和我看她带来的相册时的认真仔细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我开始觉得苗苗并不那么关注和在意我,至少不像我关注和在意她那样。
我们开始出来见朋友了,我的朋友和苗苗的朋友。
我的朋友可以分成两拨。一拨是东文这帮人,或者和东文有关的,包括马松、吕大元、江北、侯小强。这帮人苗苗也认识,我就是通过他们认识苗苗的,见他们为时尚早,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另一帮朋友则是老朋友,包括梁二、小夏、老冉他们。这两帮朋友互有接触,但大体上是隔绝的。这天我把一帮老朋友约到了城市猎人,七八个人围着一张大桌子坐下来。
苗苗挨着我坐,除了我她谁都不认识,而这帮老朋友早就听说她了,甚至一年前就已经听说了。他们怀着好奇和兴奋的心情如约前来,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儿把我给迷住了。要了很多啤酒,老朋友们不时地举杯,向我和苗苗表示祝贺。
苗苗很配合,始终依偎着我,她的手挽着我的胳膊,下面热烘烘的大腿担在我的腿上,先是一条腿,后来两条腿都上来了,整个人都猴在了我身上。这是热恋中的景象,看得老朋友们心花怒放,同时也有点吃惊,他们从来没有看见我和一个女孩儿在一起这样过,就是我带女朋友参加聚会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别说他们,就是我也很不习惯。我一方面陶醉于苗苗对我的亲热,有点飘飘然,一方面又有些不知所措。
朋友们喝多了,开始取笑我,他们说我变了,变得不认识了,就像是一个新人。
其中的一个朋友说:“他就是一个新人嘛!”
还有人说我是“老牛吃嫩草”,另一个人说:“他本来就属牛嘛,吃嫩草也是正常的。”
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说听不懂了,说我是“恋人絮语”,他们不解其意。
我说:“我觉得我很正常呀。”
他们就大笑,说:“他还认为他正常!”
到后来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正常了。
苗苗很少说话,她捏着一把小勺子,一直在吃冰淇淋。
我听见小夏问她说:“你是不是有点近视啊?”
苗苗抬起头来,问:“咦,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小夏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散伙以后,我送苗苗回东文,路上她问我:“小夏怎么看出来我近视的?”问了好几遍。
我说:“大概是因为你的眼睛有一点点突出。”
苗苗问:“是不是很难看呀?”
我说:“一点都不难看,反而很好看,真的,你的眼睛非常漂亮。”这话我憋了很久,终于借机说了出来。
苗苗沉默了一会儿,说:“嗯,我的眼睛是鼓鼓眼。”
“鼓鼓眼”,我觉得这个说法简直太可爱了。
苗苗的朋友不多,最要好的是王雪梅,也就是琴会那天晚上和苗苗坐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儿。苗苗领我去见了她。
王雪梅的事我听苗苗说过一些,自小父母离异,一直跟着妈妈,后来妈妈再婚,又生了一个小弟弟。岳子清和王雪梅的父亲是好朋友,一年多以前王雪梅来东文读一个自费美术班,吃住都在苗苗家,直到最近她才搬出去,但仍然在东文上课。由于共同生活的缘故,苗苗和她成了密友。
见到王雪梅的时候,我觉得她很客气。这是一个长相细长、皮肤白净的女孩儿,和苗苗一样留着披肩发,只是头发要比苗苗薄了许多,说话也细声细气的,脸上不无讨好的表情。说实话,我对王雪梅的印象并不好。
后来苗苗问起我对她的感觉,我说:“她看上去很精明,有点假,一看就知道是那种长期寄人篱下的女孩儿。”
苗苗很不高兴,她说:“你是什么意思?寄人篱下,我的家就是她的家!”停了一会儿她又说:“你们这帮人都这样,自以为了不起,瞧不起人家,人家还瞧不起你们呢!”
我有点发蒙,“你们这帮人”是指谁啊?后来我才知道苗苗说的是东文那帮朋友,她在借题发挥。
当时我说:“我就这么一说,对王雪梅我又不了解,但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一定会很好地对待她的。”
苗苗转怒为喜,说:“这还差不多!”
我和苗苗的事想必东文那帮朋友都已经知道了,我们没有特意去见他们,在我是心虚,有一种挖了人家墙脚的感觉。我以为苗苗也会不好意思,其实不然。每次我送她回东文,一进校园我就紧张,生怕碰见熟人,苗苗却满不在乎,她故意挽起我的手,表现得更加亲密。
一天我接到江北的电话,他约我晚上喝茶,临挂电话时他说:“把苗苗也带上啊。”
我正要问个究竟,电话已经挂断了。也就是说我和苗苗的事江北已经知道了,而江北知道了东文的那帮朋友肯定也都知道了。
喝茶的地点是北极阁茶社,我没有去过。江北没有把我和苗苗约到他家里,而是选择了一家茶社,说明谈话比较正式。
果然,闲聊了几句后江北便说:“你们的事岳老师已经知道了。”停了停他又说:“岳老师很担心的,昨天他找我谈了一晚上。”
苗苗问:“他怎么说?”
江北说:“他比较担心,我劝了他半天,但今天喝茶我完全代表自己。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徐晨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他的为人,这些话昨天我也都对岳老师说了。”
苗苗说:“那他担心什么呢?”
江北说:“岳老师觉得你们的年龄有差距,我劝他说,苗苗也是个大姑娘了,她的事你不要过于操心。”
我仿佛看见岳子清忧心忡忡,拉着江北在黑暗的校园里四处乱走,商谈着这件事。他只有苗苗这么一个女儿,孩子没妈,是他一手拉扯大的。想到这里我不免有些激动,很想让江北捎话给岳子清,我一定会好好对待苗苗的,我要赚很多钱,让苗苗过上好日子。但此刻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对江北的理解表示感谢,感谢他在岳子清面前帮我说了那么多好话。
江北告诉我们,岳子清知道消息后夜不能寐,这几天都在找人谈话,昨天是他,前天是吕大元。
苗苗问:“吕大元怎么说?”
江北说:“老吕的意思和我一样,让岳老师放心,他对岳老师说,他们能在一起,是你们家苗苗的福气呵。”
苗苗哼了一声说:“有他什么事儿啊?难道什么事情都要通过他?他说福气就福气啦?”苗苗把脸挂了下来,说:“吕大元以为他是谁啊?要是他说不行我们就不谈啦?”
江北赔着笑脸说:“那是那是,重要的还是你们自己。”
送苗苗回东文的路上,我问她为什么不高兴?苗苗说:“他不是个东西!”这个“他”显然是指吕大元。
我说:“你怎么啦?他还不是为了我们好。”
我一直担心岳子清不赞成我和苗苗的事,现在通过吕大元、江北的劝说他有所松动,表示听之任之,难道这不是一件好事吗?我不明白苗苗为何如此暴躁。
她说:“我的事最好他们谁都别管,都是吃饱了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