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美问伟:“生日送你一束花,快说,是要白百合还是黄玫瑰?”
伟赶忙说:“买什么花啊,每天给它换水还不够我烦的。你给我买一扇猪排骨、二斤基围虾、一袋鸡翅,再买几斤太湖蟹就是了。”
菊美说:“没办法,我就喜欢你这个俗样。走吧,今天带你去一个地方。
这地方是一个庄园。
这个庄园里种了数不清的花草和树木,开挖了人工湖泊,还有一个高尔夫练习场和网球场,白色的别墅面湖而建。几只个子小巧的滇马散落在草场上。据菊美说,这滇马从云南买过来时仅运输就是大半年,运几十公里就要停几天,以适应一下环境,然后再接着运。别墅旁边拴着两只高大威猛的德国狼犬。菊美停下丰田佳美,拍了拍对她欢呼雀跃的大狼狗的脑袋,领着伟进了别墅的大客厅。管家奉上茶来。吃过茶,菊美又领着伟去玩高尔夫。
晚饭吃的鱼虾是湖里捕捞上来的,鹅蛋也是划着船去湖心的小岛上拣来的,所有的蔬菜都是从地里摘下来的,碧绿可爱,新鲜得如同刚出浴的美少女。
菊美说:“吃吧,都是绿色食品,在城里肯定吃不到的。”
回去的路上,伟问菊美:“这园子得花多少钱啊?”
菊美说:“有限,才3000多万,因为这里地皮便宜。”
伟说:“这才是真雅啊!三千万给这雅托个底!想想如我等又穷又小资的人终此一生,怕也只有这么惊讶一下的份儿了。”
菊美说:“惊讶什么呀,不久的将来,这一切都有你的份。”
伟说:“我知道你们家有钱,但不知道是这么个有钱法啊。”
菊美说:“有钱?在当今中国,这样能算有钱人吗?你知道檀宫的一天是怎么开始的?清晨的鸟鸣将你在150平方米的卧室中唤醒。毕业于Starkey国际管家培训学校的管家此时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你可以选择在中餐厅或者西餐厅享用早点。如果阳光充足,你还可以在看起来像漂浮在游泳池的碧波上的阳光屋里享用早点。如果是冬季,你沿路走过的大理石都会有地热系统加热,就像日光洒照过那样。用完早点,你可以在有瀑布和潺潺流水、四季花草盛开的庭院里散步。这里无论屋内屋外,都有24小时电脑控制的灯光设置,使豪宅的夜景如梦似幻。接着你会坐在双层挑空的藏书楼里,拿起报纸,同时打开电视机看早新闻。这时一个电话接了进来。当你拿起话筒时,电视机的音量自动变小。你家里的一切家电都来自世界上各个领域最顶级的品牌,这些品牌的名字普通人甚至闻所未闻。与檀宫比,这农场还值一提吗?”
伟说:“我出身于一个普通的干部家庭,与普通人一样读小学、中学、大学直至研究生,毕业后,找了一份在普通人看来还不错的工作,但我从没想过拥有像你这样的生活,更别提什么‘檀宫’了。人与人,难道生来就不平等吗?”
菊美说:“我爸以前也很穷,在苏纶纺织厂做一名机修工,1988年辞职去海南掘到了第一桶金,然后回到苏州做房地产,这几年,苏州的房价成倍地长,想不发都不容易。”
菊美告诉伟,苏州的房价2001年平均值还是每平方米1700元,到了2003年,市区房价已达到每平方米3700元,2004年更涨至每平方米7000元。这年头,房地产商就像开着印钞机印钞票啊。
伟说:“你爸运气真好。”
“他碰到了高人。你的运气也不错呀。”
“高人,什么高人?”
“一个尼姑,原来是‘云儿和花’的老板娘,现在出家在竹喧庵。”
伟想起深山里的那一片竹林,竹林掩映下的那一座茅屋,茅屋边的那一眼山泉,还有茅屋里的那眼泥灶、那张木床和那卷经书,穿一件青布道袍的清泉,她能为人的事业指点迷津么,她有什么高深的道行呢?
“我也说不清,反正我爸就是听了她的话,按她的指点发家的,老爸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每个星期还都去道庵拜访她,每次都带许多高级的素食给她。据老爸推测,她以前可能从事过房地产开发方面的工作,而且运作的手段是大手笔。”
“那她为什么要出家呢?是不是因为感情方面的原因?”
“这个倒没听说过,只知道她去新疆旅游时出了车祸,整过容,手指受伤且留下后遗症,不能拿捏针线了,所以关了唐装店,把房产归还原主,自己去深山里修行。”
“有这种襟怀的人,必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看穿人生的人,世上这样的人毕竟不多。大都是被名缰利索套得牢牢的蝇蝇苟苟之辈。”
“怎么,你认识她?”
“不认识。”
“那我们就不要再谈论她了。亲爱的,你爱我吗,会和我结婚吗?”
“我爱你,但不能和你结婚。”
“为什么爱我又不愿和我结婚呢?”
“因为你是富家千金,而我只是平民子弟,门户不对。”
“你是怕别人说你娶我是因为看中了我家的钱吗?”
“没错。”
“这可由不得你呀,是我要嫁给你的,是我先勾引你的,是我把你从你女朋友手中抢过来的。”
“你爸妈也不会同意的。”
“这个你放心,我爸早调查过了,对你的家庭和学历都很满意,对你在单位的表现也是赞不绝口,在心里早把你作为庄氏家族的接班人了。”
“那你妈呢?”
“我妈在澳大利亚,她也没理由反对。我后妈么,她基本没什么发言权。作主的是我大姑,她对你也很满意。”
“你大姑是谁?”
“庄梦蝶,苏大的教授。我姑父就是杨末子杨教授,很有名吧?”
“好像听说过这名字。我们俩门不当户不对,你不怕人家耻笑吗?”
“耻笑什么?十年前,我爸也只是个小包工头么,兜里揣一包红塔山是专门敬别人的,自己抽的是飞马。谁生来就是大富翁了?我爸说,凭你的实力,将来一定会发达的。你和我结了婚,有了更好的平台,就能施展你全部的才华了。”
“让我少奋斗二十年?”
“难道你不愿意?”
“愿意首先是因为我爱你。”
“爱上一个刁钻古怪的疯丫头,你不后悔?”
“在我心里,你是世上最温柔最美丽的姑娘。”
“和叶蓓比?”
“现在我心里只有你。”
“我要你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永远只爱我一个。”
“我保证,如果我爱上别人,就让我得艾滋病。不过,我可是穷光蛋一个,你要想清楚,婚姻不是儿戏。如果你一定要嫁我,也成,但要先做婚前财产公证。”
菊美说:“怕你以后成了亿万富翁我要瓜分你的财产?”
“我可是为你好。”
“谢谢你的美意。”
“你下个星期就来嘉美上班吧。”
“我的工作辞了很可惜,再说,我也很喜欢这份工作。”
“我爸说了,你一进公司就要委以重任,马上有一个大项目让你挂帅,这份工作可是极具挑战性的哦。”
“能不能先透露一点,是什么样的项目呢?”
“对房地产商来说,土地比性命还重要,可以这样说,十个房地产商有十一个是靠运作土地发家致富的。就像我们这个庄园,当时一亩地才卖5万元,现在呢,涨到30万元了。这还是在乡旮旯里,如果是在市区的黄金地段,那就翻得更厉害了。万科去年在阳澄湖畔拿了500亩地,今年一转手就赚了1.5亿。这年代赚钱太容易,就看你脑袋瓜灵光不灵光,再加上一点点好运气。”
“听你的话,你好像也很精通这一行嘛。”
“精通谈不上,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家里做这一行,耳濡目染也成了半个行家,不过只是半瓶子醋。再说我爸也不想让我接他的班,他说我不是那块料。”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跑批地的项目?”
“我爸看中工业园区的一块地,现在还是农业用地,生长着绿油油的庄稼,但园区规划中的轻轨将从这块地旁经过,这块地谁拿到谁就拥有了一个聚宝盆,将来的升值潜力不可限量。”
“怎样才能拿到这块地呢?我一直是搞广告策划的,对房地产行业,真的一窍不通。”
“老爸会教给你锦襄妙计,你跟他学就行。”
“我堪当重任吗?”
“福安拍卖行的江琦,你认不认识?”
“副市长公子,当然认识,我们还算得上是朋友。”
“这就行了。你去找他,这项目保准能成功。”
“我还是不懂,福安又不是他开的,找他还不如让你老爸直接去找江市长。”
菊美笑着说:“你以为福安的老板是谁,就是江琦啊。董事长安安是他的女朋友,总经理也是挂虚名的,江琦才是福安的真正老板。”
后来,嘉美房地产开发公司从福安拍卖行拍得了工业园区的那块地,但苏州轻轨项目一度暂停,这块土地价格应声下跌,嘉美无法获得原来所估计的利润,而江琦却依然按照原定协议向嘉美索要分成。无奈之下,这个项目的主管嘉美房地产开发公司的副总经理魏伟只好向有关部门举报。这一份举报信,打破了苏州“百官共廉”的神话,挖出了全国第一贪。
“违规发包工程并从中受贿、违规批地并从中渔利、挪用资金并助子牟利”,这已经成为街谈巷议中江副市长的三条主要“罪状”。违规批地通常的做法是:某开发商先看好地皮,这些地皮通常是原来的农业用地或者工业用地,接下来最关键——“搞定”能转变土地性质的“一支笔”江副市长,由政府出面收回土地,给土地原使用者一定补偿,然后将这些土地的性质转变为商业、金融、房地产开发用地。而福安公司在其中起了“掮客”作用。这幢门面简陋的拍卖行生意一直非常好,开办一年多来,拍卖行的业务总量高达8个多亿。江琦和未婚妻安安,每人开一辆60多万的宝马,而且喜欢把车内的音响调得很高。
伟说,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那一种飞扬跋扈的暴发户嘴脸,自己又没什么真本事,全靠一个副市长老爸撑腰。
其实,魏伟更看不惯的是朋友江琦样样抢他的风头,并要胜他一筹。
5月份,同处一城的江家和钮家同日举办了豪华婚礼,钮家包下了吴宫.喜来登的一层楼,江家在竹辉饭店,周围的道路动用了交警限制通行。钮家原来出高价订好的婚礼主持人,是市电视台第一名嘴和最新出炉的水乡第一丽人,但后来两人都表示十分抱歉要为副市长公子的婚礼提供无偿服务。两家的结婚庆典日子撞车,忙煞了许多公司的头头脑脑,慌慌忙忙应酬了这一边,又要急匆匆赶去那一边,有的干脆正职去了那一边,这一边只好副职顶替了。
老泰山事后语重心长地对伟说,孩子你要记着,在中国,要出人头地,要做人上人,你就得做官,做大官。钱,他妈狗屁不值;权,才他妈含金量高。你想想,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凭什么一年多时间就做了8个多亿的业务量,还不是靠她老公公。
伟和菊美的婚宴订在吴宫喜来登,2588元一桌的钻石宴。迎亲车队由十八辆宝马组成,新郎新娘乘坐的是最新款的豪华宾利。
婚礼主持人是临时从东方电视台请来的名嘴小丁和小林,此种场合两人均是老手,一搭一档,亦庄亦谑,上海话的特色搞笑,把苏州人逗得前仰后合。
吃过交杯酒,新娘的礼服已换过七、八套,大红、粉红、浅紫、鹅黄、宝蓝、纯白,每一套都配上不同款式的项链和耳环,让人眼花缭乱。
伟邀了原来公司的同事,威也在其中。
新郎新娘来敬酒,菊美穿的是一套嫩绿的晚礼服,披着同色的长纱巾,脖子上戴着祖母绿的宝石项链,像一棵水灵灵的葱。菊美特别与威碰了杯,笑着问他:“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
威说:“快了快了。”
伟劝昔日的同事们畅怀痛饮,对威却是不冷不热。
威偏偏附他耳边问:“悍马H2怎么样,跑起来很威风吧?”
伟说:“也就那么回事。”
威笑了,“人都这样,没得到的朝思暮想,得到了也不过如此。”
菊美看看威,又看看伟,花容顿时失色。
这天,叶蓓收到伟的短信:“站在我旁边的那个人为什么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