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花葬-轻解罗衣

这天傍晚,她不知不觉地又来到苏大校园,果然看见杨教授领着妻女在校园里散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让她惊羡得心里发痛。她想象杨教授的女儿就是当年的自己,她真想扑过去偎在杨教授的怀里,像女儿一样向他撒娇赌气。她知道她原来为什么恨父亲了,因为父亲毁了这原本属于她的幸福生活。她的欢乐在十二岁那年就一去不复返了。

从她六岁那年开始,父亲就和贝姨在一起。贝姨是个典型的苏州女子,细巧水秀,说话像唱昆曲那样好听。父亲第一次领她去贝姨家,正是小城无处不飞花的阳春三月。一路上,父亲不停地嘱咐她,你见了贝姨要喊她,要有礼貌。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变得有些婆婆妈妈地唠唠叨叨。

贝姨的住处在桃花坞的一条小弄堂里,被一片老树古藤包围着。他们进去的时候,贝姨在天井里的桃树下绣花。贝姨从花绷上抬起头来,看一眼父亲,又惊诧地看一眼她。贝姨穿一件米白的羊毛衫,雪白的瓜子脸上有一对亮晶晶的丹凤眼,眉毛细细弯弯的,兰花手指牵着一根丝线停在半空中。贝姨给她的第一印象,就像是从桃树上轻轻掠过的一缕春风。

父亲朝她呶嘴。

她扭扭捏捏地喊一声阿姨好。

贝姨一下走过来抱住她,亲着她的脸说,囡囡真乖,囡囡真漂亮。

她看见贝姨乌黑的头发上落了一朵桃花瓣,便伸手取下它,放鼻子底下嗅着说,贝姨真香。

贝姨溜了父亲一眼,脸颊上顿时飞起两朵桃花。

父亲难得地开怀大笑起来。

贝姨那天想尽办法贿赂她,不仅烧了许多好吃的菜,还拿出外国的巧克力和玩具娃娃送给她。她坐在桃树下吃巧克力,怀里抱着那个金发碧眼的大洋娃娃。

父亲和贝姨在屋里说话,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

突然一只大花猫“喵呜”一声从里屋窜出来,吓得她丢下洋娃娃就往屋里跑,一边跑一边哭着喊,爸爸爸爸你在哪里。父亲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把抱住她哄着说,囡囡不怕囡囡不怕。她看见贝姨在里屋对着镜子梳头,米白的羊毛衫半掩着,露出一抹粉红的胸衣。

后来父亲和贝姨就一直陪她玩积木,直到她玩累了趴在父亲的膝头睡着了。她醒来时发现睡在贝姨的房间里。父亲和贝姨在客厅里练习唱昆曲。她悄悄溜下床,像一只小猫那样悄无声息地来到客厅。她发现贝姨唱曲时更好看,穿一身绣花的绿衫,像一位从云彩里飘落下来的仙女。父亲神采飞扬地击着拍子,显得快乐无比。

从那以后,母亲和父亲吵架,再诅咒贝姨是狐狸精,她就义正词严地说,她不是狐狸精,她是花仙子。母亲揪住她的辫子说,她是花仙子,我是母夜叉,对吧?狐狸精真有本事,连我亲生的女儿也来挑唆。

她的母亲发誓要让“狐狸精”身败名裂。

贝姨声名狼藉后离开了苏州城。

从那以后,父亲脸上就没出现过笑容。在她十二岁生日过完后,他下定决心辞职下海,追随贝姨去了太湖边上的一个小镇。他不再强求母亲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婚姻绑住的东西终究有限。

父亲走后的头一年,母亲迷上了麻将。她的水平扶摇直上。钟叔也因此粉墨登场。钟叔是一名外科医生,他精通医术却不擅长麻将,常常给母亲喂牌,相熟之后他便坐在母亲身边低头看她打牌。靠得近了,母亲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会瞬间恍惚。但母亲说这样油头粉面的男人让女人没有安全感。

母亲不久舍麻将而转为养宠物。母亲侍弄爱犬的精心不亚于当年侍弄爱女于襁褓中。爱犬和爱女在她心中平分秋色。但母亲还是无法排遣她对父亲恨爱交加的思念。

秋风瑟瑟时,她去百货商场购来恒源祥的深咖色绒线,比照外国时装杂志上的图案,为父亲结一件漂亮的外套。

她对叶蓓说:“你爸爸穿上肯定很好看的。”

外婆却一把夺过绒线衣摔在沙发上,说:“你还去巴结那个陈世美?”

母亲泪眼婆娑地说:“就是就是,我怎么能给那样无情无义的臭男人结这样漂亮的衣服呢?他一个又穷又迂的乡巴佬,要不是父亲的全力提携,他怎么会有今天?如今他翅膀硬了,当了局长,有本钱在外面养女人了。”

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把那件新结的绒线衣剪得粉碎。半夜里,母亲做噩梦惊醒,口中念念有词,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她揪着自己的头发滚到地板上。

母亲在普济医院住了一段时间,然后在外婆的陪同下去无锡大箕山疗养院疗养。

一个月后母亲回来了。三十七岁的母亲仍然面容姣好,像一株盛开的桃花,艳丽而风情万种。她和父亲的婚姻是一种偶然,也是一场悲剧。据说母亲和父亲只在度蜜月时肌肤相亲过,而她和双胞胎妹妹就是那时的产物,她们不是爱情的结晶,只是欲望的附属品。母亲因为不幸福的缘故,成了一个非常琐碎的怨妇。自从妹妹叶蕾坠落悬崖后,她对父亲的怨恨更是火上浇油。在她最美丽的岁月里,她是靠诅咒来打发冷清和寂寞的。

在她长大后,当她用成年人的眼光来审视母亲和贝姨时,公正地说,她觉得母亲比贝姨长得更漂亮。母亲身材颀长,皮肤白晰,五官端正俏丽,睫毛又长又密,唇红齿白,称得上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美貌妇人。贝姨的美是一种小家碧玉式的,就像细雨中悄悄绽开的一枝白兰花,幽幽地吐着淡淡的香味,毫不张扬地等候欣赏她的人来怜惜。母亲的张牙舞爪和贝姨的润物无声,让父亲毫不犹豫地奔向了贝姨。也许,最初父亲的一时迷惑是身不由已,人的一生中谁不犯错误呢?但母亲的失去理智最终将父亲推到了悬崖绝壁,即使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也只能闭着眼睛跳下去,何况他进入的是美妙的温柔之乡。他独具慧眼发现了贝姨的迷人气质和多才多艺,而贝姨的善解人意让他品尝到了和她母亲之间不曾有过的心心相印琴瑟和谐水乳交融的那种甜蜜,最重要的是贝姨不会像她的母亲那样对父亲居高临下颐指气使。任何一个有自尊心的男人都不能容忍妻子有比他出身高贵的优越感。最终他沉溺于桃花坞的那间老宅乐不思蜀。母亲说那种地方就是出狐狸精的所在,父亲是被狐狸精迷住了。

母亲终于同意松开手,她曾经说过要让父亲“活埋”在这场婚姻里,但是新的婚姻法让她觉得不如自己撒手变被动为主动。

父母离婚时她十八岁,正在家里等高考分数。

父亲和母亲离婚后不久,传来贝姨被确诊得了乳腺癌的消息。母亲说,老天有眼,谁叫她充当第三者的。母亲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又犯了病。外婆心疼得直掉泪,外公拍着桌子大骂自己当年瞎了眼,把女儿嫁给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外公老泪纵横地搂着他最宠爱的小女儿泣不成声,“燕儿啊燕儿,都是我害了你,为你千挑万选却选了这么一个不忠的男人。”

三年后贝姨去世,她第一次去东湖。父亲住的是一幢二层楼的小别墅。院子里有桃花和竹子,这使她想起桃花坞的那座老房子。

父亲一下子衰老了,头发干枯,眼神呆滞,昔日潇洒俊逸的多情才子,几乎刹那间就成了一个暮气沉沉的老头子。

她的心很痛。

但她找不出话来安慰父亲。这时的语言是没有任何力量的。

从殡仪馆回来后,父亲就一直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的那株桃树下。

春日的阳光妩媚得让人眼晃心颤。春风醉醺醺地亲吻着桃树上的花瓣,花瓣在温柔的爱抚中纷纷死去。贝姨的骨灰盒就放在桃树下的大理石小圆桌上。花瓣一朵一朵坠落在贝姨的身上。一会儿,鲜艳的花瓣盖住了檀香木做的骨灰盒。

她想起了桃花坞小弄堂里的那处老宅,贝姨坐在花树下绣一件真丝睡袍。鲜艳的花瓣像一群粉色的蝶围绕着她跳舞,美丽的死亡之舞。

人太脆弱了,还不如一株花树,花谢花又开,人的生命却只有一次。

那晚,她陪父亲守灵。

父亲向她描述第一次遇见贝姨时的情景。父亲苍老的声音在暮春的夜里听起来让人不禁生出无限悲凉。麦熟茧老枇杷黄,男人的爱是那样的地老天荒。

那一日处里负责接待的同志出差去南京,父亲亲自出马领着北京来的客人到环秀山庄参观刺绣研究所。这批客人中有著名的宗教界领袖和文艺界泰斗人物。客人们浏览了展览馆的精品收藏,对大师们的精湛刺绣艺术赞不绝口。后来他们驻足在一架绣绷前,这是一幅即将完工的绣品,绣的是江南水乡景色:粉墙,黛瓦,一棵树,长凳,有台阶的河埠头,一泓清水,远远的两只燕子飞过。这是一位国宝级画家的作品,这样的意境很难用刺绣艺术表现。而事实是,通过绣娘的二次创作,出神入化地表现了原作的精髓:初春的树,枝头有隐隐的绿芽爆出来,而树根还是冬天时沉沉的褐色。水已是春水,微澜着,水里有树的倒影,门的倒影,窗的倒影。侧耳聆听,仿佛能听见燕子呢喃之声,风掠过树梢的轻吟。静谧的水乡,灵动的春光,把原作的质感表现得淋漓尽致。大师们的赞语不绝于耳。绣娘却低着头只顾飞针走线。

父亲说,从侧面看,只见她略弯的一字眉下是一双平和的柳叶眼,象牙色的瓜子脸,鼻子略显扁平,嘴唇是自然的润红,手特别美,像一枝初开的百合,她的姿态一如一帧工笔的仕女图。父亲说,他就是在那一刻爱上了绣女,在父亲的心目中,国色天香也不过如此。

父亲说,以后只要有陪客人去刺绣研究所的机会他都不放过。

父亲又点燃了一支烟。

一来二去,和你贝姨交上了朋友。你贝姨是和你母亲截然不同的女人,她的温顺和善解人意,和你乡下奶奶倒是很像相的。总而言之,你贝姨让我感觉到做一个男人并不是一件特别倒霉的事情。

想到精神失常的母亲,叶蓓对移情别恋的父亲有些不以为然。

父亲说,蓓蓓,这些年来,我知道你心里恨我。但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离开你母亲吗?现在你也长大了,应该把事实真相告诉你。

叶蓓说,我知道,妹妹坠落悬崖不是你的过错。

父亲深深地吸一口烟,眉头拧得更紧了。

这不是主要原因。失去蕾蕾我当然很心痛,但还有你,从小我最疼的就是你。我离开你母亲的真正原因,是你母亲太轻视你乡下奶奶了。她对我趾高气扬我可以不跟她计较,但她对你奶奶的态度让我无法忍受,让我几乎气得发疯。人都是父母生的,你没办法选择你的父母,父母出身再低微,你也是他们养育成人的。越是穷苦的父母为儿女付出的越多,你越要想着去报答。大学毕业后能分配到苏州工作,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那时候我跟你一样年轻,年轻得不知天高地厚,除了梦想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来,另一个梦想就是让你辛苦了一辈子的祖母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可是,我的婚姻无情地粉碎了我的梦想。你的母亲,她总是对我指手划脚,横挑鼻子竖挑眼,嫌我有改不掉的乡土气,嫌我刷牙的姿式不对,嫌我喝汤时弄出响声,讨厌我的发型和我走路的样子,反正在她眼里我什么都不是,她那个飞扬跋扈啊,任谁也不能忍受。刚结婚时,偶尔高兴和我一起逛街,我扮演的角色不是丈夫,只是她的一个跟班,替她拎着大包小包,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她呼来喝去。这一切我还能忍着,毕竟我们的生活环境不一样,她养尊处优惯了,我也要改掉一些不文明的生活习惯。但让我无法忍受的是,有一次你祖母来了,她竟然要让你祖母住外面的招待所,我大发了一顿脾气,才勉强同意让你祖母住在家里。早上却又不让她使用卫生间的抽水马桶,而要她去蹲外面的公共厕所。那一刻,我恨不能把她那张粉嫩的漂亮脸蛋揍成个烂茄子,在我眼里,她简直是世界上最丑陋的女人。吃饭时,她还特意给你祖母准备了一副碗筷,等你祖母走后,就把那副碗筷丢进垃圾筒了。我忍无可忍,把厨房里的所有的碗筷统统丢进了垃圾筒。从那时起,我就下决心要跟她分手。那时,单位只要有出差和加班的机会,我一次也不落下。歪打正着,赚了个工作认真求上进的好名声,加上你外公的影响力,我的职务提升得很快。我30岁不到就担任了外贸局副局长。我多想把我乡下的老母亲接到城里来,但你母亲就是不同意……

叶蓓看着父亲问,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父亲说,你可以回去问你母亲。

叶蓓说,她怎么可以这样呢?

父亲说,我六岁时,你爷爷就生病去世了,是你奶奶独自一人把我抚养大,她吃尽千辛万苦才让我读完高中,后来我考上大学,虽然有助学金,但她还是养鸡喂猪卖了钱贴补给我用,一人在家种着几亩地,起早贪黑,暑天耨秧时晕倒在田里也没人知。我那时唯一的愿望就是毕业后能找一份好工作,挣一份好工资,把我娘接到城里,让她住楼房,吃红烧肉白米饭,星期天陪她带着孙儿逛公园,让她尽享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可是,你的母亲却把她当成乡下乞丐……

父亲说到伤心处,老泪纵横。

如果你母亲贤惠一点,你奶奶就不会没享一天福就撒手人寰。你知道人生最大的悲痛是什么?是有亲不能养。为此,我恨你母亲一辈子,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叶蓓翻来复去说的只有一句话,母亲她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奶奶呢?母亲她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奶奶呢?

你母亲太有优越感了,自认出身干部家庭高人一等,自认城市人就比农村人高贵。她的虚荣心只允许接纳我头上名牌大学毕业的光环,无法接受我出身卑微的事实,所以她不能接受你的祖母,对我从小在农村生活养成的习惯百般挑剔,视同水火。糟糕的是,我也犯了通常男人都会犯的错误。第一次相亲时,对你母亲非凡的美貌特满意,回去一晚上都做美梦,梦见和她手牵手,一起走在河边的林荫道上,水上有小小的石拱桥,桥边柳树桃花相映。水是那种很厚重的绿色,倒映着粉墙黛瓦的民居,感觉就像是走进了一幅淡淡的水彩画。走累了,和她一起坐在一个精巧的园林后廊,在午后暖暖的阳光中喝一杯碧螺春,听一曲糯糯的苏州评弹,任玉兰花瓣飘落一扇,一案。美梦醒来是噩梦,我和你母亲的婚姻是我人生最大的失败。如果不是后来有了你贝姨,我都不知道怎样熬过这漫长孤独的一生。

父亲望着贝姨的遗像,喃喃道,你走了,我活在这世上有多冷清,多寂寞啊。父亲说着说着泪如雨下。叶蓓拉着他的手说,不是还有我吗?父亲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悲怆地说,在这世上,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她望着父亲,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父亲说,如果我一开始认识的是你贝姨而不是你母亲,我的生活,我的人生就会是另外一种情形。你祖母去世后,是你贝姨陪我度过了我生命中最黑暗的日子。我的悲伤,我的悔恨,只能向她倾诉,我的破碎的一颗心,是她用温柔和善良予以修复。为了我,她甚至不要任何名分,不顾流言蜚语,曾一度,她要以干女儿的身份接你奶奶来一同住。父亲说着说着,不禁悲怆地抬头问天,老天爷,你对我为什么如此不公啊,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与她一起粗茶淡饭、平平安安度此一生。现在,你把她收回了,还留下我做什么呢?

她只能陪着父亲流泪。一切安慰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父亲对贝姨的爱,不是人们通常理解的一个男人对婚姻厌倦后而在感情上的出轨,父亲对贝姨的爱除了欣赏和怜惜,还寄托了他对祖母的全部的感恩和挚爱,这种爱的力量是可以摧毁一切的。

以前,她对父亲了解得太少了。

父亲爱他的母亲,她也爱自己的父亲。血浓于水,亲情是割不断的。

第二天她要回学校去了,父亲握住她的手久久不放,说希望她常来看他。

她一阵心酸,转过头去。

她知道,失去贝姨的父亲,已无几多生的乐趣。回忆将慢慢吞噬父亲往后的日子,而过去恍如一梦。

她离开时,电视里正放《牡丹亭》中的《游园惊梦》:“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她幼年记忆中的繁花似锦,是那些老树古藤上的姹紫嫣红,是父亲吹得出神入化的那管箫伴随着贝姨的妙喉婉啭和水袖飘飘。

过去的一切将随着贝姨的逝去而沉入她记忆的深处。她仿佛看见贝姨对镜梳妆露出一抹粉红的胸衣,映入眼中的却是一夜之间两鬓染霜的父亲。

她强忍着眼泪跨出院门。

走出一段路,她回过头再向那幢小院看去,夕阳中父亲的目光追随着她离去的身影,她忍不住跑回去和父亲抱头痛哭。她放心不下因极度悲痛而迅速衰老的父亲,她有意留下陪伴他几天。家里打电话来,告诉她母亲又犯病了。

父亲生命中的两个女人,一个疯了,一个死了。父亲也被他的爱情折腾得老了。她离开时,暮春的风将桃树上最后的几瓣残花摇落。

想不到,这竟是她与父亲的永别。

父亲死于脑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