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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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看见你的时候,才觉得生活原来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这是很早以前一个男生写在纸条上送给李梅的一句话,那时候她还在上大学。刚开始李梅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偷着得意了好几天。其实,李梅自己比谁都清楚她并没有那个男的说的那么邪乎。起码总不会因为自己的存在就让人家感到生活美好吧?但被人赞誉,特别是被一个爱慕自己的异性所赞誉,毕竟不是一件坏事,对于满足女人的虚荣心来讲也是颇为受用的。

不知为什么,今天和刘志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忽然想起了这件事。谁说的她倒想不起来了,那句话却记得特别清楚。李梅嘬了口茶,自顾吃吃地笑了起来。

刘志莫名其妙地朝四下看了看,小饭馆里几乎没什么人,摆在酒柜上的电视机正播放着一部外国电视剧,两三个服务员和后厨的师傅倒坐着椅子,拄着下巴额看,个个一副没意思透顶的样子:半夜12点多了,实在是没什么节目可看了。就等他们结帐呢!

靠着窗坐着的一对青年男女,隔着桌子头紧紧地对靠在一起,低声地说着什么,缠缠绵绵的,肯定是正在热恋。刘志重新将目光对着李梅:“笑什么?那么得意!”

“咦,我笑了吗?”李梅矢口否认,脸上仍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睁着眼睛就跟我撒谎。”刘志亲昵地刮了一下李梅的鼻头。李梅喜欢刘志对她的这个小动作。因为刘志是个深沉的人,这和他平日的表现很不相符。这样,李梅就有一种被宠爱的感觉。

“把烟给我找出来点上。”

李梅老老实实地从刘志的包里找出烟递给刘志,点燃。

刘志惬意地吸了一口,看了一眼靠窗坐着的那对情侣,说:“我小的时候有一次从天津坐火车回家,大概十多岁吧,我舅舅带着我。我姥姥家在天津。那时候还是冬天呢,怕赶不上火车,所以一大早就起来往火车站赶。天很冷,舅舅要去排队买火车票,就把我领到火车站旁边的一家小饭馆里,要了一碗鸡蛋汤让我坐在那里等着。小饭馆里很冷清,除了我还有一对青年男女,两个人坐在角落里低声地说着什么,桌子上摆了好几个菜,很幸福的样子。那时候我就想如果将来我有女朋友了,我一定也要带她去饭店吃饭。”刘志说完了,抬眼看李梅。李梅没有坐在他的对面,紧挨着他坐着,双手握着茶杯,没有作声。李梅实在找不出话来承接刘志的话。

刘志拍拍李梅的额头:“我们走吧!看外面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雪了。”

李梅赖着不想动,指着桌上的牡蛎汤:“这个还一口没动呢,多浪费。”

刘志说:“我原先以为我能多吃一些呢!”仰脖喝下还剩下的半杯啤酒。

刘志向来如此,他是宁可不吃饭不吃菜却不能浪费半点酒的。

李梅回头看了看那对情侣,俩人仍是窃窃私语,很专注,不时地发出开心的低笑声,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女服务员打了个哈欠,皱着眉头朝这边望了望。刘志随即招招手:“结帐。”

两个人出来的时候,风刮得很大,街面上的垃圾袋和纸片儿等脏东西被卷得四处飞。李梅缩了缩脖子,唏嘘不止:“我们去哪儿?”

“再说吧!”刘志掀开自己的半边大衣,将李梅裹得严严实实,紧紧地搂在怀里往马路对面跑。李梅连出于本能的反应都来不及。

刘志的车停在马路对面。

车上,李梅紧挨着刘志坐在他旁边的副驾驶座上。

长时间的沉默。刘志开着车,眼睛地余光不时地瞥李梅。

李梅竭力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她不看刘志,她一直看着车窗外面。路上几乎看不见行人,昏黄的路灯照在地上投射出斑斑驳驳的影子,根本就没有什么好看的。

刘志知道李梅一定在想刚才的事。他忍不住笑,有几分得意。

李梅看了刘志一眼,没有问刘志笑什么,两个人都是聪明人,彼此心照不宣。

刘志的车开得很慢:“想一想,我们去哪儿?”

“要不你送我回去吧,我有点儿困了。”

“好。”刘志居然半点都没有犹豫。

李梅有点生气了。生闷气,找不出理由发火。

快临近下班时,外面忽然下雪了。各部门的人都聚到会议室玩扑克牌“打棒”。个个大呼小叫,兴高采烈的,像过年。

何冬萍到刘志的办公室:“刘总,玩不玩麻将?”

刘志:“行,你组织牌局吧!”

何冬萍抄起电话,积极地张罗人。

等刘志的朋友老张和王丛开车赶来的时候,何冬萍早已经把麻将桌支好了。

几个人刚刚坐好,何冬萍的手机忽然间响了起来。“谁呀,这么烦人!”何冬萍边嘟囔边从包里拿手机,看了看屏幕显示出来的电话号码,说:“对不起,我得先接个电话。”起身往门外走去,药材公司的张经理打哈哈:“冬萍,谁的电话呀,神神秘秘的,还怕我们听怎么着?”

何冬萍回头笑:“谁还不允许有个婚前好友什么的呀!”说这话的时候,似不经意地瞥了刘志一眼。

刘志嘴里叼着根烟,正挨个发扑克牌当“飞子”。就跟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

何冬萍刚出去,赵艳就推门进来了,下雪了,她现回家取了把伞给刘志送过来。刘志招手:“来来来,艳姐,正好三缺一呢。”赵艳比刘志大了三岁,刘志就学张学良那样,管赵艳叫艳姐。

赵艳高兴得不行:“是吗?”赶忙放下手里的伞,坐下来码牌。赵艳爱打麻将,是出了名的。

张经理边掷骰子边提醒刘志:“刘志你让艳姐玩就不怕冬萍待会儿回来跟你闹!”

大家都知道刘志和赵艳、何冬萍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所以张经理说话也不避讳。

刘志边抓牌边满不在乎地:“操,我还怕她呀?真是毛病。”

赵艳脸上更加灿烂:“大家玩完麻将上我家吃饭去呀!”

还没等老张他们应声呢,何冬萍就满脸笑容地进来了。发现赵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愣了一下,随即开始发火:“什么意思?今晚儿的牌局是我组织的,凭什么,欺负人呢?”

刘志无动于衷,看都未看一眼气势汹汹的何冬萍,自顾打出一张牌:“西风。”

何冬萍气坏了,“有什么意见提出来,干吗?就是欺负人也不能这么欺负啊!”她不能容忍刘志当着别人的面特别是当着赵艳的面这么对待她。

隔壁会议室里打扑克的一伙人听到有人吵架,个个兴奋地纷纷扔下手里的扑克牌,都争先恐后地跑出来:“谁呀?啊?谁和谁呀?”有腿快的跑到办公室门口探头看了看,见是何冬萍,又缩了回去,垂头丧气地朝跟在后面的人扬了扬手:“口去,回去。走,打扑克去!”

他们对这种事已经是见惯不怪了。

“真没意思!”知道是何冬萍后,大家简直失望坏了!

面对这种僵局,总不能没有人去管。老张看了看大家后,开始笑嘻嘻地打圆场:“小何你别生气,赵艳也不过就是替你抓了把牌,你刚才不是出去接电话了吗?”话说完了,看了眼赵艳。赵艳没理老张这茬,仍稳稳地坐在那里,根本就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老张自嘲地抿着嘴乐:“未来,小何,要不我的位置让给你。”

何冬萍根本就不领情:“张总你不用给我让位子,我何冬萍再怎么下三滥还得要险呢!”恨恨瞪了赵艳一眼,抓起自己放在旁边桌上的皮包,摔门出去。

老张讪讪的有些不太自在,嘟囔着埋怨刘志:“操,这叫什么事呀!”

刘志:“别管她,何冬萍个傻B,疯了!”

王丛抬头看了看窗外,外面的雪还在下着,漫天飞舞的,看似是今年冬天下的最大的一场雪了。

王丛似乎有些过意不去:“要不你还是出去看看吧!”

刘志一脸嘲笑地看王丛:“我说哥,你能不能别逗了?你当咱们还是十七八岁的小青年谈恋爱呢!噻!”

王丛还想说什么,赵艳‘啪”的拍出一张牌,媚笑着对王丛:“王哥,该你出牌了!”

老张捅了下王丛:“出牌。”

王丛看他们的态度,也不好再多嘴自讨没趣了。

李梅将各部门上个月呈报上来的产值月报表统计好后,放到刘志旁边的办公桌上,说:“刘总,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先走了。”

刘志扫了眼窗外:“你把艳姐的伞带上。”

赵艳腾出一只手,有点像献殷勤似的拿起旁边的折叠伞递给要出去的李梅:“李梅你把我这把伞带着吧,外边儿下那么大的雪,反正我们在这儿打麻将也用不着。”

李梅感到浑身很不舒服,接过伞,嘴里却说:“谢谢你啊,艳姐。”直到走出办公室了,仍然觉得很别扭。

王丛目送李梅走出去后,迫不及待地问刘志:“哎,新来的啊?”

刘志:“不是,以前一直在楼上客户部,刚调下来。”

王丛若有所思:“怪不得,我说我以前怎么没见过呢!”

赵艳对这种事最敏感,她见王丛的表情,便开始调笑:“怎么着,对咱们的李梅有意思啦!”

王丛也不隐瞒,“刘志,我要是对你手下的那个李梅有什么举措,你没意见吧?”

刘志:“操,我还能咋地,搞破鞋的那种事儿是能管得了的吗?”

王丛:“那就得,可别到时候说我挖你墙角。”

赵艳摸了一张牌,见是红中,没用,又扔了出去。“王哥,不是我打击你,你想泡李梅还真有点够呛。”

王丛:“赵艳你瞧不起我?我跟你说,我王丛活了三十六七年,在情场上还真就没败过。我就不信那个邪,有钱还怕摆不平一个女人!哎,刘志,那个李梅人怎么样?”

刘志:“还行吧!人就是木了点儿。”

赵艳表现得比王丛还兴奋:“王哥,用不用我事先帮你们沟通沟通?事成了,请我吃饭!”

王丛戏滤:“赵艳你这么积极地跟着掺和,是不是怕刘志近水楼台先得月呀?”

赵艳急了:“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不用就算了!真是好心没好报。”见刘志没什么反应,脸色才又缓和下来,瞪王丛:“没你这么缺德的!”

李梅撑伞走到大门口,远远就看见何冬萍满身披雪地站在那里。原来何冬萍从单位跑出去之后就一直站在那儿。李梅觉得自己直接从她家边走过去不大好,想了想,只好过去陪何冬萍一起站着,边拍何冬萍身上的积雪边说:“冬姐你进办公室吧,在这站着多冷啊!”

何冬萍终于忍不住哭起来:“李梅,刚才你也看见了,你说他们不是明摆着欺负我吗!他妈的刘志真没良心,为了他我把婚都离了,无名无份地跟了他这么多年,我到底图他什么?他和别的女人扯,找小姐,我都认了,只要他觉得快乐就行,现在他又搬到赵艳家去住,我也忍了。到头来他却这么对我,他对得起我吗!”

“冬姐你别哭了。你这么为刘经理伤心,刘经理也不知道,不值得。”李梅不知道该怎么劝何冬萍,觉得何冬萍很可怜。想起那天晚上和刘志在一起时的情景,倒觉得自己也有点儿对不起何冬萍了。真说不清自己稀里糊涂的怎么也会和刘志扯上关系。在心里,李梅本来一直就挺瞧不起刘志他们那一伙人的。被俩个臭钱烧得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那些国在刘志身边的女人。

何冬萍可以把自己最要好的女朋友劝到刘志的床上,她自己在一旁坐着看着刘志和自己的女友做爱,就是挖空心思李梅也想像不出那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只要刘志觉得快乐就行。李梅想何冬萍真是爱刘志已经到了极至了。大家都这么说,事情是不是真的,谁都无法去证实。

刘志本来就是一个处处引人注目谣言又极多的男人。李梅想如果何冬萍换作是自己的话,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达到像她的那种爱一个人到了忘我的境界的。起码得要在对方的心里找得到自己的位置。又想到自己和刘志之间的关系上来了,其实自己和刘志之间并没有什么,两个人不过是一起吃了顿饭,而刘志也只不过搂了她一下,可这能说明什么呢!是她自己太小心眼把事情看得太过于严重了。毕竟,她和刘志身边的那些女人不一样,和赵艳、何冬萍不一样。李梅这样为自己找理由开脱,心虚得却仍不敢正视何冬萍。

何冬萍一直在流泪,流水一样止都止不住了。那么多泪水,何冬萍也不抬手去擦,任凭它们流淌着,好像要把自己所承受的屈辱和愤恨一次性流完似的。

雪越下越大,没有一丝风。李梅也不说话。何冬萍抑制不住的抽泣声愈发显得伤情,绝望。李梅实在找本出什么话来劝何冬萍。说什么呢?说什么都不合适。只有傻呆呆的挚着赵艳的伞陪何冬萍在雪中站着,也不知道要站到什么时候。

终于,李梅的呼机响了起来。李梅简直要高兴坏了。极力掩饰内心的兴奋,从包里掏出呼机看:是博雅公司的经理马威凤打来的,只是让李梅有时间回电话,并没说什么事儿。

何冬萍吸了吸鼻子,说:“李梅,你有事你就先走吧,不用在这儿陪我。”

李梅将呼机放回包里:“冬姐,要不你就回屋去吧,别在这儿站着了。”

何冬萍说:“李梅你走吧,我心里不好受,哭一会儿就没事儿了。我再待一会儿就回屋去。他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他们舒服!”

李梅有些过意不去:“不好意思啊冬姐,那我走了啊!”。走出很远了,回过头去看,发现何冬萍还在那儿站着。

李梅想起来给马威风回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天晴了,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李梅想,明天早上又要早早起床了,路滑,人又多,公交车一定开得跟个病牛似的。

马威风在电话那头说:“李梅,你怎么才给我回电话,我还以为你出门了不在沈阳呢!”

李梅说:“我还能去哪儿呀?呼机打的是震动,刚才看几点的时候才看见你呼我,马上就给你回电话了。”

马威风:“李梅你吃没吃饭,我去接你请你吃饭。”

李梅:“不去了。我这几天拉肚子,怕出洋相,改天吧!”

马威风:“改天干吗?改天说不上又有什么事了。和我在一起你就放心吧,我保证不会让你出洋相。”

李梅最不会拒绝人。听到电话那端乱糟糟的,声音很嘈杂,就笑嘻嘻地转移话题问马威风:“马总你在哪儿呢,怎么感觉你周围那么乱,像有很多人似的。”

马威风说:“我在火车站售票大厅呢。他妈的,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个个都跟奔丧似的,买票跟玩命似的又挤又抢的。”

李梅:“马总你要出门呀?去火车站。”

马威风:“我哪也不去,心里烦,也不知道怎么转着转着就转到火车站来了。李梅你是不是听不清楚,我出去跟你说吧。”

李梅:“马总你还是在售票大厅跟我讲吧,外边多冷呀。”这端的李梅打着小卖部的公用电话冻得直跺脚。

马威风:“没事儿。我现在特烦,心里觉得堵得慌,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他忘了别人怕不怕冷这回事儿。

李梅:“马总你喝酒了吧,你还是回家里吧,这么晚了,天气又不好,要不你家里人该担心了。”李梅歪着脖子夹着话筒,实在是找不出什么话题来跟马威风谈。两手使劲地搓着取暖,又不好意思放下电话,纯粹是没话找话。

那端的马威风此时正舒服地歪靠在车站广场上的长明灯柱上,义愤填膺地扯着嗓子发泄:“李梅你别跟我提家里,我就是在家里找不出一丁点儿的人气才出来转悠。人家都说婚姻就像鞋子,舒不舒服只有脚知道。你没结过婚你不会知道,和一个你完全没有感觉的人生活在一起,简直是他妈的给你上刑……”马威风真的是要找一个人说说话。一个人在电话那端滔滔不绝的一件件地拿他跟他老婆之间的故事举例说明他们没有共同语言,根本不用李梅插话。李梅冻得耳根子发疼,脑子里胡思乱想,埋怨自己干吗要回电话找倒霉。马威风真是压抑得太久了。不由心中骂道:他妈的马威风,你手机电池怎么还不赶快用完呢。抬手腕看看表,已经半个多小时了。小卖店的阿姨隔着小挡口的玻璃窗不停地拿眼睛瞄李梅,微笑着。表情却有点讪讪的。她认识李梅,不好意思说什么,于是就在人家来买方便面的时候,用显得很不经意的动作碰了一下计价器,借此来提醒李梅应该适可而止了。李梅很不好意思,电话却放不下来,那边的马威风正讲得起劲呢。李梅只好打手势比划着让阿姨给她递过一张纸和笔,她写了个字条递过去。阿姨心领神会,于是大着嗓门喊:“还有完没完了,你当是私人电话呀,讲不讲点公德,还让不让别人打电话了。”

马威风顿了一下,李梅感觉得到他是听见这边的叫嚷了。于是赶紧说:“对不起啊,马总,这边有人等着要打电话呢。要不,你有事儿再呼我?”

马威风无可奈何:“那就这样吧。没电话真是不方便。李梅你什么时候过生日,我送你一部手机。”

李梅说:“我过生日要等明年了。”又使劲地给阿姨递眼色,阿姨又大叫大嚷起来。李梅说:“再见啊,马总!”急匆匆挂下电话。

李梅长长地吁了口气。见阿姨瞅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就作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他妈的,真讨厌!心里烦不烦跟我说个什么劲儿!多少钱啊,阿姨?”

阿姨说:“3块不小李那人谁呀,怎么那么能粘乎?”

李梅掏5块钱递过去。“做家具生意的。才见了两次面儿,就这样。阿姨你说烦不烦人?”

阿姨说:“人家结婚了吧?”

李梅愣了一下,点头:“嗯。说跟他老婆没共同语言,很不幸福。阿姨,你说这不是笑话么,他跟他老婆有没有共同语言幸不幸福关我什么事儿呀,搞得我怎么回事儿似的。这人脑袋不是有病吗!”

阿姨也不找钱,蛮有兴致地对李梅:“小李那你可要当心了。我跟你说,一个已婚的男人跟别的女人说他婚姻不幸福的话,那个男人肯定开始对那个女人不怀好意了。这种事情,例子多着呢。”

李梅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想的美。当我三岁的小孩子呀!就那么容易上当。”

阿姨说:“你也别把话说得那么绝了,现在的男人,招儿多着呢。”

李梅很自负:“我管他用什么招儿。这种男人我见多了。”见阿姨还没有找钱的意思,就说:“阿姨,谢谢你啊。天太冷了,我得回屋去了。”干脆连钱都不要了。

阿姨有点失望,伸出脖子喊:“哎,还没找你钱呢!”

李梅:“下回再说吧。”连头也不回地跑回楼洞里了。心里骂:“什么玩艺儿啊!像个大事妈似的。比马威风还烦人。”

早上,李梅刚进办公室,就看见自已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大把玫瑰花儿。赵艳和其他几个同事见她进来,都吃吃地瞅着她笑。

李梅不知道是谁送的。她把认识的几个人男人在脑中过了一遍数儿,觉得没有一个这么浪漫的。寻思着就把花拿在手里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很开心地问别人:“这花谁造的呀,没放错地方吧?噻,这人也太老套了,虚头巴脑的,竟然送花。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人家送免费餐券什么的,多实惠呀!”话说完了,觉得把花再放到办公桌上很不合适。广告公司里人来人往的,那样会让人家觉得自己有点炫耀卖弄的意味。略略衡量了一下,麻利地把塞到花桌下的纸篓里。

赵艳见了有点抱不平地批评李梅:“李梅你也太浪费人家的感情了。不管是谁,你这样多伤人心呀。像我,想要还没有人送呢,再说,花扔了多可惜呀!”

李梅也觉得扔了挺可惜的。十多枝玫瑰花配着满天星束在一起,看上去的确十分漂亮。想了想又抬了起来直接放到赵艳面前说:“这花确实挺好看的。艳姐,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送给你吧。”

赵艳说:“送我算什么事儿呀,明明是人家一片心意送给你的。你送给我,我怎么能承受得起呀?”

李梅满不在乎地撇嘴:“有什么承受得起承受不起的。我管他是谁送给我的,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了,现在我把它送给你,那就是我的事儿了。再说,喜欢我就直接说嘛,万一我要是看上他了呢也说不一定啊。我可不喜欢把很简单的一件事儿搞得那么隆重。浪费!”

赵艳:“说不上人家这么煞费苦心地这么做,为的就是讨你喜欢呢!”

李梅:“算了吧。连个纸条也不写我知道他是谁。搞那么复杂干吗?我可没空儿跟他打哑谜。”忽然想起了什么,盯着赵艳问:“艳姐,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这事儿该不会和你有什么关系吧?”继尔肯定地:“你肯定知道那人是谁。艳姐,你告诉我那人到底是谁呀?”

赵艳矢口否认:“你可别往我身上瞎猜。别人送花给你,和我能有什么关系呀?今儿一早来我就看见在你桌上放着了。不信你问陈姐。”

陈姐:“别问我们。我们哪儿知道呀,反正今儿一大早来就看见了。”几个人很热闹地说笑着。以至于刘志进来的时候,大家都没注意。

刘志咳了一声。大家伙儿吓了一跳。几个人欲盖弥彰地各就其位。

刘志显然是注意到赵艳拿在手里的玫瑰花了。

赵艳条件反射地把花塞到李梅手里,大声地说:“李梅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这花是别人送给你的,你送给我算什么呀!”

刘志把大衣脱下来挂在门后的衣架上,径直进自己里间的办公室。

李梅小声地笑赵艳:“艳姐,你至于嘛!”

赵艳掩饰着辩解:“什么我至于嘛?这花本来就是人家送给你的么!”从背包里掏出几个煮熟的鸡蛋放到李梅的桌上,用手指了指里间:“喏,他早上没吃饭,待会儿你帮我给他送过去。”抬手看了下表:“不行,我得回我自己那屋了。”匆匆地出去。

赵艳现在和刘志住在一起。大家都说赵艳对刘志的关心程度和容忍程度就像刘志他妈一样。

陈姐看赵艳出去了,不屑地撇了下嘴,悄声地和李梅嘟囔:“那人,嘁。也不知道心里头怎么合计的。”

李梅笑笑,没有作声,她不知道怎么接陈姐的话茬。发了一会呆儿,找了个茶杯,将花插进去,端端正正摆在窗台上。陈姐是办公室的秘书,是刘志的朋友走后门介绍过来的。快四十岁了,一个离了婚的女人,比刘志的年龄还大两岁。她常和别人说起她的前夫,不厌其烦地重复,有点像祥林嫂。大家背后都说陈玉茹肯定受过什么刺激。

陈姐敲刘志办公室的门,给刘志沏茶。

电话铃响了,李梅拿起电话,听出是庞家伟的声音,就冲里间喊:“陈姐,找你的。”

陈玉茹颠儿颠儿地跑过来:“谁呀?”接过电话后,声音立即变得温柔之极,“喂,家伟呀!”手捂着话筒,喃喃细语。眼睛不时地瞥着李梅。李梅低头擦桌子,心想原来老女人撒起娇来真可怕。

陈姐放下电话,脸色绯红,兴奋得有点像小姑娘似的忸怩不安。她盼望着李梅能问她点什么。

李梅没事儿似地翻着自己的抽屉找东西。很显然她对陈玉茹的电话内容没有多大兴致。

陈玉茹终于忍不住,她不能容忍别人忽视她的幸福,她此时实在是太想找个人来共同分享她的快乐了。

陈玉茹凑到李梅的桌前,装作翻报纸的样子很不注意地说:“他今天晚上约我出去喝咖啡。”

“是吗?挺有情调的。”

陈玉茹有点犹豫,“李梅,你给我拿拿主意,你说我该不该去。”

“那得问你自己,你自己想去就去嘛。”

“可你也知道,他是个有家的人。我最恨第三者了。你不知道,我和我前夫离婚,就是因为第三者插足。要不我哪能离婚呢,都这么大岁数了。”

“那怎么办?那就不去了吧!”

陈玉茹点头:“那就不去了,我可不想让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的。再说,我也不想破坏人家的家庭。”怕李梅不理解似的又强调:“我也不是那样的人哪!拿人心比自心,我也不能那么缺德呀!李梅你说是不是?”

“陈姐,你心真好!”

“好什么呀!我这一辈子就替人家考虑了,才落到今天这地步。好人没好报。到头来细想想,我这么做人家还能把我怎么?当初为了和我前夫结婚,我不管不顾的和他一起去了他们老家在那个小县城一待就是十几年。受苦受累的我为他牺牲了多少!日子好过了,孩子都上中学了,他却和我离婚。李梅,你不知道,我现在和我弟弟、弟媳妇住在一起,心里头是什么滋味,寄人篱下。”陈玉茹喋喋不休。

好不容易等电话又响了。李梅刚要伸手拿话筒,陈玉茹抢先一步:“我接。”

“喂……不在……不知道。”态度极其恶劣地放下电话。用手指里间对李梅:“喏,女的,找刘经理的。我一听声音就是跟咱们单位要钱的,以前我接过这女人的电话。”

何冬萍一天没有来上班。赵艳心情好得有些过分。趁刘志不在时,乐颠颠儿地跑到办公室探听消息。

“哎,何冬萍今天来电话没?”

“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赵艳显然很满足。“真有意思,动不动就拿这招儿来吓唬人。还当从前拿自己当块宝呢!以为咱公司没她就不行了?你们看着吧,用不了两天,没人搭理她了,她还得自己回来。仗着自己认识几个人一天到晚装得多了不起似的。其实他认识的那几个人还不是通过刘志认识的?也就是在咱们单位,换个地方让她试试!谁摆她!”陈玉茹最热衷于听这样的事情。“哎,赵艳,听说何冬萍以前是在酒店当服务员的。怎么就到咱单位来了呢?”陈玉茹来广告公司还不到半年。她对刘志和何冬萍、赵艳之间的关系一直抱有极大的兴趣。

“还不是因为刘志。总去酒店吃饭,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也不看看何冬萍是什么素质,就带回来了。其实那时候何冬萍结婚都两年了。”

“真的呀?真想不到刘经理会那样!”

赵艳撇嘴,“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们没看见何冬萍刚到咱们单位那会儿,傻了吧叽的,土的都掉渣儿,也就是这两年把她出息的,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那何冬萍现在和刘经理怎么会这样了呢?”陈玉茹简直是越来越有兴致了。

“还不是因为她和别人在床上被刘志给抓着了。你想一个从酒店出来的女人能好到哪里去?做那种事情还不跟家常便饭似的。”

显然,赵艳幸灾乐祸得太早了。她和陈玉茹正说得起劲呢,何冬萍和刘志一起有说有笑地进来了。

何冬萍笑嘻嘻地,大声地问李梅:“李梅,今天有找我的电话没有?”

“没有。”

何冬萍:“我前几天谈了一个剧插广告,说今天给我回话呢!”

刘志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大声地说:“小何,你翻翻今天的报纸,看看有什么电影。今晚上我带你去看电影。”

何冬萍说:“好啊!”斜睨了一眼立在旁边面无表情的赵艳,开始稀里哗啦地翻报纸。

赵艳一言不发,转身出去。

何冬萍很得意,放下报纸,对李梅做了一个胜利的表情,进了刘志的办公室。

屋里霎时静了下来。陈玉茹装作给自己倒水,挨进里间的门。门紧关着,什么也听不到。

陈玉茹很显然意犹未尽,小声地对李梅说:“李梅你说说,她们这样也不嫌累。啊?”

李梅笑笑,算作是回答。

陈玉茹很不满意李梅的态度,但她又不能不说话。

“你别光听赵艳说,其实她也不是什么好人。你看她那么有钱,哪来的?就她那初中都没毕业的水平能谈广告?她那种女人,谁给钱都行。整个圈子里的人谁不知道她那点破事!你知道人家背后怎么说她?公共汽车!多难听。”

这回李梅和陈玉茹一起笑了起来。

李梅说:“谁呀?嘴这么损!”

陈玉茹说:“能怪人家嘴损吗,赵艳本来就那样。”

距下班的时间越来越近。陈玉茹不停地看着手表,有些坐立不安。她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陈玉茹终于忍不住,“李梅,你说我不去好吗?庞家伟第一次约我,我不去,是不是太不给人家面子了?再说,我去了也不一定就表示非跟他有什么故事啊,你说是不是?”李梅说:“陈姐,你就别想了。既然想去,就去嘛。”

“你说别人知道了会不会在背后说我什么不好听的话?”

“你不说别人怎么会知道?”

陈玉茹仍有点不放心,“李梅你不会当别人说吧?”

李梅又气又笑,“陈姐,你当我吃饱饭撑的没事干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跟别人说,你也不是那样的人啊。”

陈玉茹坐回自己的位置,从包里拿出化妆盒开始为自己仔细化妆。

陈玉茹实在是已经不年轻了。无论她怎么往脸上涂抹掩饰,都无法让自已满意。口红涂了擦,擦了又抹,几次了自已都不甚满意。这让她感到十分沮丧。

“李梅,你有唇线笔吗?借我用一下。”

李梅找出自己的化妆包,递过去。

陈玉茹翻弄着李梅的化妆品,和自已的比较了一下,干脆用纸巾把脸擦净,重新开始。

刘志和何冬萍从里间出来,李梅和陈玉茹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刘志看了李梅一眼,李梅表情很平常,根本看不出她心里想什么。她在等着他们出去好锁门。

“这个可恶的小丫头!”刘志的心里有些恨恨的。他今天本来不想带何冬萍出去。包括他打电话让何冬萍过来,都不是出于他的本意。但是他做了,就是为了看李梅的反应。赵艳怎么想的他顾不上,可李梅竟然无动于衷。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有如此为一个女人这么费心过。当初刚建立这个公司时,他就曾在会上提到过,不允许公司的领导和属下谈恋爱。兔子不吃窝边草,更重要的是为了公司的整体形象。和前妻离婚后,自已不知怎的竟然和何冬萍赵艳两个女人搅到了一起。其间又有其他的女人出来为他的生活添枝加叶。相同的身体,不同的面貌,到最后闹得自已都不知道和他曾赤裸面对的一个个走过来又走过去的女人到底有多少个——直到李梅的出现。刚开始时,刘志甚至都不记得李梅是什么时候到他公司来的。广告公司的人员流动性很大。往往还没等自己将名字和人对号人座呢,人和名字又换了模样。这样循循环环的重复,即使记性再好的人,也会被搞得一塌糊涂。像做广告的,不像他所接触的女人,不会讨好领导。李梅有时早一点来了或迟一点走了,都会让刘志怀疑自己的表是不是出了问题。

李梅似乎是在不经意之间悄悄走进刘志心里去的。等刘志发觉这一点的时候,一也被自己吓了一跳。除了年龄,还有自己的原则。他原以为自己早已过了恋爱的年龄。到最后他觉得自己如果不和李梅之间有点什么,他会后悔一辈子。

酒店里。马威风摆臭谱,点了很多名贵的菜肴,摆满了一桌子。

李梅知道马威风有意在显摆,也不去劝阻。管他呢,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钱。这种男人,如果让他节省,反而会让他觉得自己小家子气。

两个人的杯子里都倒满了啤酒。慢慢地呷着,极少动菜。

马威风说:“李梅,说句实话,你在你们公司一个月挣多少钱?”

李梅:“不一定二有时候运气好的话,拉个广告提点成什么的,就会多一些。”

马威风:“你就直接跟我说一个月平均挣多少钱吧!”

李梅:“八百多。”

马威风:“李梅,你到我公司来吧,我一个月给你二千。”

李梅:“马总,你别开玩笑了。到你公司,我能做什么呀?”

“凭你的能力,我觉得做什么都合适。我看就当我们公司的业务经理吧!”

“马总,你太高看我了。等我真上你公司了,你就会对我失望了。到时候即使你想炒我鱿鱼都没法说。后悔都来不及。”

马威风很肯定:“不会的,我相信我的眼力,你考虑考虑。”

“再说吧。不过,我还是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怎么说呢,有一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你这么说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一句话,我们公司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你什么时候想来就说一声。我双手欢迎。”

何冬萍明显地感到刘志有些心不在焉。刘志叼着烟,手里翻来覆去地摆弄着手机,重复地拨了几遍号码,通了之后却又按掉。连她跟他说话,他都爱理不理的。间或支支吾吾地敷衍几句。或者何冬萍说什么他跟本就没听进去。整个晚上,她都在要求刘志从赵艳家搬出去。

何冬萍生气了。她抢过刘志的手机:“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告诉你刘志,为了你,我可是把婚都离了。这几年我牺牲的够多的了。你找小姐,玩女人,在外面怎么花心我不管,可你现在跟赵艳住在一起,你让我的脸往哪搁!怎么说你也应该为我负点责任吧!”

刘志很不耐烦。“够了,何冬萍,你就别闹了,闹了这么多年了,你觉得有意思吗?当初我就跟你说过,不让你离婚,你不听。我们俩的事儿,我们可是有言在先。”

“刘志你不是人!”

“别天真了。何冬萍,你认识我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是不是人,你又不是不了解。”

两人似乎都很有修养。即使吵架,在公共场合,外人看来他们也是喁喁细语的像是在说情话。

何冬萍泪流满面:“刘志你不能这么绝情。当初可是你先说你爱我的。”

刘志拽过一张纸巾递过去,叹气:“咱们能不能不提以前的事儿!”

何冬萍紧紧地抓住刘志的手,捂住自己的脸,肩膀在剧烈地抖动,是那种极力的压抑着哭声的抖动。她手抓得很紧,害怕一松手刘志就会跑掉了似的。

刘志使劲地往回缩,几次都未成功,也不知道何冬萍哪弄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咖啡厅的空气里环绕着悠长空灵的乐声,人们各自专注自己的世界,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刘志不再勉强,手任凭何冬萍握着,等何冬萍安静下来。

看来两个人的感情真是走到头了。刘志竟然对自己的眼泪无动于衷,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何冬萍气馁地抬头看刘志,她不甘心。“你爱过我,这你总不能不承认吧。”

刘志:“别傻了。你知道我这个人最不愿意提过去的事儿。”

何冬萍吸了吸鼻子,幽怨地道:“我知道因为杨局长的事儿你一直不肯原谅我。可那能怨我吗?我们俩是你先和赵艳在前的。我一个女人,又带着孩子,你让我怎么办?自己爱着的男人靠不住,我总得找个依靠吧!再说,你不是说过你对那种事情不在乎吗?更何况,你明知道赵艳只要自己得到实惠,和谁都可以上床,你不也一样和她打得火热吗!”

“我们俩的事儿,你不要扯上艳姐。其实,现在你也不一定是爱我,只是你不愿意输给艳姐。我这么说你肯定不会承认,你也用不着承认。我们俩个人的心里比谁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何冬萍,我太了解你了。”

“刘志你别自以为是了。你了解我?你了解过我什么?自始至终你都在为自己考虑。你从来就没有站在我的立场上为我考虑过。我的生活、我的将来,包括我生病。你自私,现在你轻轻松松地说一句过去的事儿不要再提了,就想把我们的过去一笔勾销?你想想我作为一个女人再怎么贱,在你的眼里再怎么不值钱,也会为自己讨回一点公道,一点尊严。刘志,不信你就看着,我不会就那么轻易地放弃我这么多年来所付出的感情。绝对不会!除非我死!”

何冬萍一字一顿地说完,眼睛紧紧地盯着刘志,脸上的表情毅然决然。

刘志宽容地笑笑。他记不清何冬萍对他说过多少次这样的话了。而每一次的结果都不过是再继续扯不清的纠缠。他太了解何冬萍了。一个人对于已经习惯了的事情,都很少会在意。这其中也应该包括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因为他去死。因为她放弃不下的东西太多。何冬萍恨的是对他投资的太多,却收不回成本,她更多的是心理不平衡。

赵艳的家很漂亮。是那种用钱堆出来的近乎于奢侈的舒适。电视机大开着,赵艳怀里搂着电话,懒洋洋地陷在沙发里发怔。夜里12点多了,刘志还没有回来。她刚和刘志平时的几个要好的朋友通了电话,借着聊天的机会,顺便查询了一下刘志的行踪。已经快要到四十岁的女人了,离了两次婚。老天没有给她生育的权利,作为一个女人,她已经失去了很多。她不能再允许别人阻碍她想要拥有的东西。除了她自己,她一无所有。老天对她不公平,她自己不能再对自己不公平。别人阻碍了她快乐,她同样不会让别人快乐。为了达到目的,她会不择手段。她比别人的优势就是她有的是时间去算计。

屋子太暗了,赵艳感到有些压抑。她光着脚起身按亮了客厅里的、走廊里的、卧室里的所有的灯。明亮的光线即刻充实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挥之不去的却仍是盛满空气里的难耐的寂寞和无聊。赵艳把电视音量调大,再从冰箱里翻出了所有能吃的零食,满满地堆在客厅的茶几上,坐下来,慢慢地挨样品尝。

刘志回来了。赵艳很开心,她把刘志脱下来的大衣挂好后,麻利地给刘志泡好一杯茶,然后去放洗澡水。

刘志出去,赵艳从来不问刘志去哪里,包括刘志和别的女人交往,赵艳都不过问。总之,刘志做任何事,只要刘志不说,她都不会去过问。她才不会像何冬萍那么傻。经历了那么多的男人,她太明白什么样的男人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对待。从男人堆里爬出来,欲擒故纵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她要不动声色地达到自己所要达到的卧的。在这一点上,赵艳要比何冬萍聪明得多。

而刘志最满意的就是赵艳这一点。因为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能够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

赵艳对刘志很温柔、体贴。对刘志的衣食住行,照顾得简直就是到了真正的无微不至的地步。别人都说刘志找了一个妈。甚至因为和赵艳住在一起,刘志招来了很多人的异议。他们说刘志喜欢捡破烂。刘志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只有在赵艳面前,他才是最真实的。他觉得在他的世界里决不会再有一个女人会像赵艳那样对他。不管是何冬萍还是其他女人,都做不到像艳姐一样。

刘志泡在浴缸里,水很温暖。那种彻人肌肤的惬意让他忽然想做爱。不可否认,赵艳是个做爱高手。她精确的掌握着刘志的身体语言。在床上,她使出浑身解数,来迎合刘志疯狂的冲撞。每一次做爱,赵艳都有办法让刘志疯狂,发挥出做为一个男人的最佳状态。她眯着眼睛满意地抚摸趴在自己身上浑身是汗的刘志,脸上浮出笑意。她就是要刘志疯狂,她就是要征服刘志。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

马威风送李梅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李梅让马威风把车停在十字路口,四周黑漆漆的没有路灯。马威风下车向四处望了望,几幢破旧的筒子楼连成一片,和他白天所认识的景象相比,这里倒像是被这座城市遗忘了一般,孤零零的没有一丝生气。大概是跟季节有关,特别是在这样寒冷的夜色里,这里更显得凄凉,破败。

马威风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李梅,你就住在这里呀?”

李梅说:“是呀。这里房租比较便宜嘛,而且又安静。”其实李梅也看出马威风心里想的是什么,于是她就更显得满不在乎地说:“马总,那我回去了啊,谢谢你。”

马威风说:“李梅,我看我还是送你到楼前吧!”

“不用。”李梅扬手随便指了一个方向:“从这里走拐一个弯就到了。”不等马威风说话,她人已经跑远了。李梅有点后悔今晚让马威风送她回来了,她才不希望别人知道她住在哪里呢。

李梅拿钥匙开门,转了几圈,推了推门没开。借着楼道里的灯光又看了一遍钥匙,根本就没拿错,又试了试,还是开不开。刚才进来的时候分明看见还亮着灯光呢。晓田一定是在屋里。李梅有些生气了,开始使劲敲门。过了半天,晓田才将门打开。

“你怎么回事,这么半天才开门。”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不回来我上哪住去?”她气呼呼地进屋了,看见晓田的床上弄得乱七八槽的,还没来得及收拾,床头坐着一个老男人,正弯着腰提鞋。见李梅进来了,竟然冲着李梅点了点头,招呼:“回来了。”

李梅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已该干些什么。她忽然间觉得自已被他们搞得很被动,所处的情形简直比他们两个还要尴尬。反之,比起她来,晓田和那个老男人倒显得比她坦然多了。李梅想可能是自已有点小题大做了。躲是没处可躲了,只有一个房间,实在是没地方可躲。况且天又这么晚了。

晓田给他们相互介绍说:“李梅,这是我叔,来这儿开会,顺便来看看我。叔,这是李梅,我跟你说的和我一起租房子的那个。”

李梅笑咪咪地冲老男人点了点头,随着晓田叫“叔”。打招呼之后才想起来把肩上的挎包拿下来扔到自己的床上,转身到洗手间去洗脸。

不知道在洗手间消磨了多长时间,李梅出来的时候,见老男人仍稳稳当当地倚靠在晓田的床上,手里翻着一本杂志,根本就没有要走的意思。其实他根本就没有认真看,李梅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只好一脸询问地看着晓田。

晓田说:“李梅,你困了就先睡吧。”

“噢。”李梅嘴里答应着,心里觉得很别扭。

不方便脱衣服,李梅拽过被子,和衣而卧。

晓田和她的那个“叔”偎在一起喃喃细语,也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李梅不知道自已什么时候睡着的。被定了点的呼机呼起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六点半钟。看看对面的床上,晓田和她的那个“叔”紧紧搂在一起睡得正香。李梅赶紧接掉呼机起床。因为未脱衣服,一宿觉睡得极其不舒服,浑身像散了架子一样。

李梅像猫一样,尽量不发出声响,胡乱收拾了一下,便出门了。

公共汽车站。李梅站在人群里跺着脚在等公共汽车。天太冷了,昨晚又下了一场清雪,地面铺了薄薄的一层冰,很滑。很多人都不愿意骑自行车去上班上学,怕摔跤。

车来了,大家一拥而上。李梅努力了几次,都被人给挤了下来,看着公共汽车像黄牛一样吃力地开走,李梅徒劳地追了几步,才不甘心地停住。她等车已经等了要到一个小时了。抬手看看手表,马上要到八点了。等车的人越来越多。李梅几欲扬手想要截一辆出租车,都忍住了。从这儿到单位,要好几十块钱的打车费,太贵了。

王丛远远地就看见李梅了。他开着车子在公共汽车站点停下来,摇下车窗玻璃,探出头大声地叫李梅的名字:“上车吧,我正好去你们公司。”

李梅高兴坏了,想都没想便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王总,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我上班真要迟到了。”

“谢什么,正好顺路。”

李梅开玩笑:“去我们公司打麻将呀?不会吧,这么早!”

王丛一脸笑意:“那我要是告诉你,我今天是特意来接你上班的你信不信?”

李梅没听懂:“王总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开玩笑的。”王丛说:“我到你们公司找你们经理有点事儿。”

“找刘经理?”李梅看了下手表,“那你肯定找不到他。太早了,他从来没这么早上班过。”

“不会的,他今天肯定要比往常早到。”王丛说得很有把握。“不信咱俩就打个赌。”

“哼,我才没那么傻呢!说不定你们事先早就约好了。”李梅说话的神态有些孩子气。嘴撅得鼓鼓的,一副像受了愚弄的模样,那副自然而然的表情又好看又可爱。王丛透过反光镜,看得入神了。

前面有个男人推着自行车,后面驮着孩子,争着时间抢过马路,王丛却没有注意到。李梅吓得尖叫一声。

王丛紧踩急刹车,那个男人连车带孩子一齐摔倒在地,车子尖叫着猛地停住,差点儿就撞上了。

李梅的脑袋重重地撞到挡风玻璃上。

王丛连忙去扶李梅,“你没事吧?”

李梅痛苦地揉着额头,心有余悸:“没事儿。”这时,那个男人已经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了,“操你妈的你会不会开车!”孩子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王丛打开车门,下车,冲着男人发火:“你他妈的找死不要命了啊!”

男人不甘示弱,“你他妈的才瞎了眼呢!看着人就往上撞。”

周围呼啦啦围上来一大群人。中国人就是爱凑热闹,不管是在什么时候。

李梅赶紧下车拉王丛,“算了,没什么事就不要吵了。反正都不是故意的。”过去扶地上的小孩。

男人看李梅平平和和地劝王丛,气焰更加嚣张,“撞完就想走人,门都没有。”边说边去拔车钥匙。王丛一把抓住男人,“你他妈的信不信我敢揍你!”

两个人扭成一团儿,人越聚越多。

李梅拉都拉不开,她根本就插不上手。

两个交警跑过来。

王丛不得不将车子靠边儿停下,他们谁都走不了了。就这样,李梅整整迟到了半个小时。

早上,刘志起来得特别早。艳姐还没起来呢,他就起来了。他和艳姐分屋分床睡。做爱是做爱,他没有搂着女人睡觉的习惯。

艳姐听到这屋有动静,穿着睡衣,光着脚板过来,她很奇怪刘志起得这么早。这在她的印象里,几乎是绝无仅有的。

艳姐挨着床边坐下来,关爱地伸手摸摸刘志的额头,“咱家大宝今天怎么醒得这么早,是不是哪不舒服啊?”

赵艳穿着半透明的睡衣,里面没戴乳罩。到底是没生过孩子,艳姐的双乳丰满而又有弹性。更何况她一个月前又去做了隆胸手术。刘志将手伸进艳姐的睡衣里揉搓。

艳姐快乐地呻吟:“馋猫。”将乳头塞进刘志的嘴里。

刘志拒绝艳姐的抚摸,不需要任何事前程序,这一次刘志直截了当地奔人主题。

王丛跟他打赌,说不出一个星期就会把李梅搞定。

刘志说:“到时候我请你吃饭。”

刘志和何冬萍在电影院一起看电影时,王丛又打来电话,说:“刘志你准备请我吃饭吧,明早上我开车送李梅上班。”

刘志说:“你能不能不吹牛。”

王丛说:“不信你就看着。”

刘志当然不信。可是凭什么不信呢!刘志开始拿自已和王丛比:地位、金钱、长相等,分不出高低。他又想起来那天晚上他和李梅一起吃饭时的情景,他觉得李梅应该是有点喜欢他的。可他带何冬萍去看电影,她却无动于衷。

刘志真的有点拿不准了,他只有用和艳姐做爱来缓冲自已的心绪。

赵艳觉察出刘志有点不对劲了。和刘志一起那么多次了,这瞒不了她。

刘志穿衣服,“我去公司。”

赵艳说:“才八点多一点儿。”

刘志未语,自顾去洗手间洗漱。

赵艳在屋子里大声地说:“要不我把牛奶给你热一下你喝完再去吧!”刘志没作声。

艳姐家离公司一点都不远,走路也就是不到几分钟的路程。当初赵艳买房子的时候考虑的就是这一点:离刘志和刘志的公司越近越好。

刘志到公司的时候,陈玉茹一个人在办公室擦桌子。

李梅没来。

其实,王丛平时没那么大的火气。照以前的做法,遇到类似今天的事情,通常他宁愿掏点钱息事宁人。他可不愿意惹气,只要事情不严重,那些人看到钱多大的脾气都没了。可是今天因为李梅在身边,他觉得被人家骂一顿,自己反过来再给人家赔礼道歉又给钱的,太没面子了。更何况今天这场事故不完全是他一个人的责任。一个男人,特别是在自已所钟爱的女人面前不能不要面子。

刘志端着茶杯,坐在传达室里。这里可以看到外面的任何景象。

刘志翻着职员签到簿:李梅没有迟到过的记录。今天的情况很特殊。

司机在大院里擦广告宣传车。刘志出去和人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距离上班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半个多小时了,王丛才开着车到公司。

王丛看见刘志,离的还挺远的,就开始按喇叭。

刘志看见他的车了。而且,李梅果然也坐在里面。

车还没停稳,李梅就开门跳了出来。

“对不起刘总,我来晚了。”

王丛大咧咧地说:“没事儿,李梅你进去吧,我跟你们经理说。”他得意地冲刘志挤了挤眼睛。

李梅知道王丛和刘志是好朋友,她很放心地走了。

王丛掏出烟递给刘志,“怎么样,顺路搭车算不算。”

刘志所问非所答:“怎么来的这么晚?”

“半路出了点意外,被警察给逮住了。”

原来是这样。刘志放心多了。“操,竟跟我吹牛。我还以为你跟李梅怎么着了呢。”

“一回生二回熟嘛。欲速则不达。不过,我跟你说老刘,这丫头真的很不错。我还真有点儿担心。”

“担心什么?”

“我要是真爱上她,这事可就大了。”王丛好像说得很认真。

“你就别他妈的跟我假装纯情了,我还不知道你。”刘志说王丛的时候完全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态。

其实刘志也很担心。

“李梅你是坐王丛的车来的呀?”陈玉茹看见李梅从王丛的车上下来。

“是呀,在路上碰巧遇上了,正好顺路搭个便车。”

“我说嘛,你怎么和王丛凑在一块儿了。赵艳跟我说王丛要钓你,我才不信呢。王丛那号人你能看上他!”

“哪跟哪啊!你听她们吃饱饭撑的瞎说。”

“也不是瞎说,无风不起浪嘛。我听家伟说王丛好像真的对你有那意思。家伟不能说瞎话吧?我也发现王丛这几天有事没事的来咱们单位特别勤,我原先还挺纳闷呢。”

庞家伟是公司的经济部主任。他常常和王丛刘志他们一起打麻将。

李梅说:“陈姐你还听说什么了?”

“那玫瑰花就是王丛送的。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

李梅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王丛特别的兴奋。因为和李梅有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开端。打麻将输了好几千他都满不在乎。赵艳边笑咪咪地往自己这边归拢钱边说:“王总你是情场得意赌场失意。人很难有好事双全的时候。”

“王总,你怎么又有新目标了呀?”今晚王丛刘志和赵艳、何冬萍凑一桌打麻将。赵艳和何冬萍是死对头,但却能够常常凑在一起打麻将。当然打麻将的时候也是死对头。

何冬萍不知道王丛要追李梅这回事儿。

王丛说:“小何,你说我追李梅行不行?”

“太好了!”何冬萍高兴极了,“那我就更放心了。”

“操!有你什么事儿,至于把你乐成那样!”刘志摸了一张牌,看了看没用,又扔了出去。

“怎么不关我的事儿?不是我埋汰你,你说凡是在你身边工作过的女人哪个和你没有点关系?这回是王总比你早了一步。你朋友看上的女人你总不至于跟着去争吧!”

“咱们能不能好好打麻将,不吵架?”

“你以为我愿意跟你吵呀。我还不了解你!有能耐你敢说我说的不对!”

赵艳阴郁着脸。她讨厌何冬萍的那副嚣张的嘴脸。在刘志面前,不管旁边有谁,何冬萍都敢趾高气扬地训斥刘志。她不行。刘志能包容何冬萍,却不能包容她。哪怕她偶尔不小心说一句过重的话,刘志都会跟她大发雷霆。单单从这一点上,她就恨极了何冬萍,也恨极了刘志。

王丛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三个人的表情,忍不住嘿嘿直乐。

电话铃响,赵艳抓起话筒:“喂,找谁呀?”按住话筒,学着王丛刚才的笑容,“王总,找你的。”

“找我的?谁呀?”王丛不接电话。

“老虎。她问我你是不是在这儿打麻将,你说我告不告诉她?”

“就说我不在。”

老虎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王丛的情人。说话的声音很好听,王丛一手扶持她当了电台的一个类似“好歌任你点”的娱乐栏目的节目主持人。以前,他常常带老虎过来打麻将。老虎对王丛一圈子里的人相当熟悉。

老虎的名字是王丛给起的。老虎很贪,跟了王丛不到半年时间,死缠烂打的。王丛已经在她身上花了好几万块钱了。

王丛现在对她是惟恐躲之不及。

赵艳在电话里跟老虎东扯西绕地唠了一会儿,才放了电话。

王丛长长地吁了口气:“他妈的,搞得我现在像是要被人追奸似的!女人要是不要起脸来,真是比鬼都可怕,我算是领教了。”

刘志挖苦王丛:“我告诉你老王,泡女人那不叫本事。泡完女人能把女人甩掉了,那才叫本事!”

这回赵艳和何冬萍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