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背后,班上已经议论得沸沸扬扬,但是没有人当着苏萧的面说过什么。我有时候会有一些奇怪的想法,比如罗艺林要是在我们寝室的话,她会说什么?说不定会当着苏萧的面问苏萧是不是做小姐去了。呵呵,写到这里忍不住想笑。罗艺林自从在换寝室那天被我们寝室三个人集体哄走了后就再也没有进过我们寝室的门了。这妞。自尊心还真强。
那天别的寝室几个女孩子在我们寝室闲聊。一屋子的女生还真热闹。一个女生说到,最
近没钱花了,谈恋爱也真费银子,自从我谈了这个男朋友,月月钱都不够花。
另一个女生说,有的人自从谈恋爱了,钱就花不完了。
话题又这样莫名其妙的引到无辜的苏萧身上了。她又一次成了众人唾沫星子攻击的对象。我觉得心里有点寒,一屋子的女生,众口铄金。
上面那个女生刚说完有人谈恋爱后钱花不完了,陈水就说道,我们大家都应该向苏萧学习,找个有钱人包起来不就什么都解决了。看看,现在随便一件衣服都花了五百多元。当时陈水正好站在苏萧衣柜旁边,苏萧的衣柜一向不锁,因为换衣服换得太频繁,每天三番五次地开柜门锁柜门太麻烦。所以陈水顺手就取了一件衣服拿给其他女生展示。
大家一阵轻蔑的笑,又忍不住都凑上去看那件衣服。唧唧喳喳,这个摸摸,那个把领子翻过来看看牌子。穷形尽相。
郑瞬言带着耳机听英语。我一面上网,一面感叹这些女人那张嘴的厉害。
忽然有人叫了声“苏萧……
瞬间,寝室里鸦雀无声。我扭过头去。
寝室的门半开着。苏萧站在门与墙壁狭小的空隙里,走廊里昏暗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她面无表情地艰难地站在那狭小的空隙里,门与墙壁之间狭小的空隙使她的脸和身体都有点变形,似乎扭曲了。
一屋子的女生在屋内嘲笑屋外那个女生。中间是那扇半开着的门。那扇门企图阻挡着什么。可是,分明什么都没有阻挡住。人情冷暖。
就这样僵持了。大家一下子都散开了,回到各自的寝室去了。
陈水手中的衣服已经滑落在地上。苏萧的脸上已经结成了冰,她的眼里起了雾。
小小的寝室,狭窄的房间,始终有距离的心,寒冷逼人。我的脚底有点发凉。
陈水没有说对不起。而是走出了寝室。郑瞬言继续看她的英语书。我很想跟苏萧说点什么。可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看见苏萧静静地走到自己的衣柜前,把衣服拣了起来抱在怀里,然后,蹲在地上,哭了。
她的长裙子拖在寝室的地板上皱成一团,随着整个人的抽搐而轻微地晃动。她一直在努力压抑自己的哭声,可是倔强的哭声丝毫不肯妥协,因而声音变得梗塞而颤抖。像是在寒风里沙沙作响的枯叶,下一秒就会支离破碎,不复完整。
她蹲在那里,很久很久。她的脸一直背对着我们。我看不见她的脸,看不见她忧伤的眼睛,看不见她愤怒时紧咬着的双唇。.
我和郑瞬言对视了一下。虽然我们都知道,在苏萧背后一直都有种种难听的言论。作为一个不够收敛的美女,她天生就难以逃脱这些。但是,这一次,像是一把无情的剑,刺得她鲜血淋漓。她亲眼看到在她的身后,那么多女生,一屋子的女生,在议论她,讽刺她,侮辱她,诋毁她,唇枪舌剑一起刺向她,要置她于死地,每个人都毫不留情。而她软弱无力,无法反抗。她只能够在曲终人散后独自哭泣。
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如果不知道内敛点,真的很惨。
美女如果有心计,就可怕。美女如果没心计,就可怜。
做女人难,做美女更难,在女人堆里做美女难上加难。
郑瞬言说话了,她说,算了,苏萧。其实你也知道那些人无聊就会这样说话。你别跟她们计较了,她们是嫉妒你长得这么漂亮。
苏萧没有说话,她试图停止哭泣。可,停不住,声音混杂着液体的混沌,压抑而倔强。
我叹了口气,很想说点什么,可是,我清楚,此刻所有的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萧停止抽泣后说了句谢谢,就站起身来,哪料还没有完全站起来就一下子摔倒在地板上!
我吓了一大跳,快步跑过去扶起她,扶了半天扶不动,这才发现她的眼睛闭着。她晕过
去了。
我和郑瞬言赶紧背起她,下楼去。从走廊里经过时,班上有的寝室门没关。看到我们三个人乱成一团手忙脚乱的,赶紧都跑出来看。看归看,结果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帮忙。
我对这个大学那种痛心的失望感觉再次在心里翻涌。一片荒凉。人情冷暖。
可怜我和郑瞬言两个人都长得很瘦,苏萧被我们折腾了半天终于从二楼搬到一楼去了。
到了一楼还是门卫打电话叫来了校医,才把苏萧送到了医院。
原来苏萧贫血,因为蹲在地上哭了太久,起身时感到眩晕,她的高跟鞋又刚好踩在她拖在地板上的裙子边缘的一角,结果整个人就摔倒了。幸亏没有什么大碍。医生说打了一大瓶吊针就会好了。
我和郑瞬言坐在那里陪着她。校医院光线暗淡的注射室,很多人坐在那里,他们的上方都吊着一瓶液体,无色的,慢慢的流到他们的手背或者手腕上。每个人都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有的人闭着眼睛,有的人茫然的看着那无色的液体一点点滴下来,无声的,却分明把自己的心砸起了一个坑。有的人的视线停留在苏萧的脸上。
很压抑的气氛。寒冷,萧瑟,旧的椅子散发出陈腐的气息,已经看不清那些花纹或者划痕。医院特有的那种味道混杂木头的干涸气味,像是谁流下的泪,凝固了,经年不散。
我看着郑瞬言和苏萧,想起我们大一的时候,想起那天一起赶走罗艺林我们三个一起搬家的情景,有种世事沧桑的感觉。或许我们三个人不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但是我们不是敌人,从来不是。那些隔阂,只是人与人之间与生俱来无法摆脱的距离。我们只有隔阂。我们根本的没有利益冲突。所以,我们成不了最知心的朋友,最贴心的姐妹。
苏萧给那个男人打了电话,男人很快就赶到了注射室。在他来之前,苏萧很坦然的告诉我们,那个男人是个结了婚的男人。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苏萧的这个“男朋友”。一个中年男人,微微发福的身材,黯淡的面容还有额头隐约的皱纹,我想,或许她们的猜测是正确的。我拼命阻止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我觉得当这苏萧的面有这样的想法,认同她们那些人的流言蜚语,是无耻的。可是,我控制了不了自己的思维。我观察这个男人的外貌举止谈吐,我企图判断他的身份婚姻和其他,我还是悲哀地联想到了很多并不光彩的词,比如婚外恋,比如二奶,诸如此类粘满金钱和情欲还有美色,散发着颓靡腐烂绝望色彩的词眼。
一位姐姐说,女孩不要去招惹三种人,浪子,文艺青年,已婚男人。浪子和已婚男人不要去惹,大家好理解。文艺青年为什么也被列入黑名单呢?文艺青年感情太丰富,情感上太没有安全感了。你感觉你在和小说谈恋爱。但是有太多热爱文艺或者喜欢梦幻感觉的女孩喜欢找文艺青年,因为她们把自己对文学艺术的抽象爱好寄托在生活中某个具体的人身上了。和那样的人谈恋爱,仿佛就和梦想靠近了一点点。
我想起我爱过的那个已婚男人。如果当初不是我们懂得适可而止,今天苏萧的遭遇就是我的范本了。
婚外恋,这样的游戏我们玩不起。
我明白苏萧把他叫到我和郑瞬言面前来是对我和郑瞬言的信任。这份信任让我觉得自己可耻。我虽然没有像别的女生那样唧唧喳喳的议论,但是我同样有这样一些龌龊的想法。只不过,我习惯性地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