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是最后一个,我原先预备的最最精美的白信封。我可以写出情真意切的诗篇来,一同寄给我喜爱的那个人。
这一札白信封比我所见过的任何其他信封都更具浪漫气息,因为它是我亲手做的,上面有我简笔勾勒的花草虫鱼等图案,还有我所赋予的寓示着亲密友好的特殊标记。
我要将它们寄给最疼我的父母,寄给曾朝夕相处的兄妹,还有的要寄给最有交情的朋友、最敬慕的长辈,以及我最欣赏的男孩子。
做完这些信封的第一个月,我就在物色最佳人选。当然了,父母在我心里的排名永远第一,一个严厉,一个慈爱;母亲柔和的微笑是和风轻拂,父亲忠告的话语是丽日送爽。他们永远用着不同的表达方式,而仅仅只有一个目的:爱我。那个信封上到底该写上谁的名字呢?我又怎能让一个接收我白信封的人欣喜而又怅然,让另一个人失望而伤感呢。于是,第一个月的白信封上,我将父母合二为一,我郑重地在洁白如银的信封上写下了“双亲大人”亲启。
第二个月来临的时候,我可不能再故技重演了。俊逸潇洒的榕哥和眉目如画的小妹在外观上分不出高下,何况我也决不会以貌取人。那么对我的感情呢?哥粗疏而实在,小妹细腻而感人。榕哥在我上学前将他的心爱之物——录音机大大方方送予了我;而小妹送我上车时,与我依依不舍,泪流满面,那雨后梨花的稚态令我生出万端怜爱。
我在一个大大的白信封里装下了两件礼物,并且选用了不同的墨水,表示我与哥的感情是白与黑,与妹的感情是白与蓝。确实,这两种颜色均属最佳搭配。第二个月的白信封如期发出。
随后,我将最眷恋的情思寄给了外婆。她一生一世没识过一个字,也没接过一封信,但她最喜爱白色,她一定看得懂那个白色信封里,有一份洁白如同垄上初雪一样的思念。
我在记忆中搜寻着一个个与我有深情厚谊的朋友,发现她们各有千秋,对我又如出一辙。然而,那曾挤在一张窄床上无话不谈的朋友,现在却杳无音讯;有些印象颇深的一面之交,却无缘来日再会。她们错落有致地散布于我心灵的各个领域,想起了她们的名字,那些与之相应的情景便一一浮现,各种相牵相连顿时密织成一张柔韧的网,网眼中心絮如碎金发出莹莹耀目的光。
我寄出了一个白信封,只因为她是近时交往最深的一个女孩。白信封以外,还生长着我的许多遗憾。
能得到我白信封的男孩子,要算是最幸运的了。我决定选在10月发出,因为到了10月,正逢我年愈20芳龄。在秋天出生是我最以为幸的一件事。秋天天高气爽,秋天里不谢的花、籼黄的叶、蒂落的果实都为我深爱。而且,我的眼光已不再如以往只知表象,我已经学会了观察不起涟漪的湖水中生着水绿色的草,明白镀金与真金的实质差别,品得出苦茶余后的悠悠清香。这些,足以使我自信:我所欣赏的男孩子,一定是出色的。
其实在我心里,早就有一个影像投射得四壁生辉。他时常在我漫不经意的冥思中活泼地钻出来:那张普通男性端正而棱角分明的脸,他的沉思的眼睛,他的只言片语总是见解独到,而举止更显大将之风。
只是,他有他的女朋友送给他的白围巾。他,或许,不会在意我的白信封,我的白信封没有理由莫名其妙地跑进别人家的邮筒里。
这只能是一个发不出的白信封吗?我的10月将不再完美。
可这是最后一个,我原先预备的最最精美的白信封。我可以写出情真意切的诗篇来,一同寄给我喜爱的那个人。
你猜,我最后一个白信封寄给了谁?不是任何一个男孩子,也不是哪个亲密友人,更不是我自己。我将它给了一个陌生人,我甚至根本没法亲睹其人真容,因为我是按某杂志的随便一个人名地址寄出的。
作此举也非偶然,而是缘于在一次次寄出白信封的过程中,感觉到自己只是在给施恩于我的人回赠一份报答与感恩。而我现在已明白,不应总在被感动之后再去感念别人,更应该让那颗追寻情感完美的心灵去相信别人的真善。那些陌生人,只不过暂未相识,又何必永远永远山阻水隔,知音弦断?
寄出白信封后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