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谊又这么奇迹般地恢复了,我们互相告诉对方一些校园纪事,一些思想历程,一些烦恼,一些快乐。
友喜欢叫我铃子,尽管我一再地解释:我是“零”不是“铃”,可友比我固执得多,并且狡猾地利用了我的虚荣心让我乖乖地接受了这个名字。他说:“一看到你,我便会想起一幅图景:一串玲珑的风铃在晚风中摇响,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在清亮的铃声中,在柔和的晚风中——拉出一串长长的脚印……”
不管怎样,他赢了,从此我死心塌地做铃子。和友在一起的时间很短,可我们却迅速建立了纯洁的友谊,更多的时候,我不把他当作一个朋友,而是一个老师,尤其当他叫我铃子的时候。
一
和友相识相知很富戏剧性。
遇到友的时候我正意气风发,频频参加作文赛、演讲赛和各种学科竞赛,被老师宠着,被同学拥着,我骄傲得像个公主。后来他转到我们班。一开始我对他不屑一顾。可是,有一天他对我说:“你在顺境中成长,难免养成敏感而脆弱的性格,别太苛求,也许将来会吃亏的。”我不记得当时自己的脸是一种怎样的难堪和恼怒,反正后来听友描述,那叫“猪肝色”。
自然我不服气,但从那时开始我记住了他,事实为他提供了证明,各种各样的榜单里我总是屈居他后,要命的是,他没表现出我想象的骄傲;更要命的是,他开始拯救我因此而来的消沉,让我不得不每天挂着一份自卑面对他的友好。
他很认真地对我说:“是铃铛,就要响得亮,哑铃可就重了一点儿。”
我终于承认:我太骄傲。
友谊就这么奇异地建立了,照样疯疯跑跑,照样读我们的书,只是在愚人节那天我悄悄在他身上贴一张纸条,写上“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一回头却发现自己也背了一张,上写“我很丑,可是我一点也不温柔”。
我于是笑了,笑声像铃铛摇响。他说的。
那样的日子自然而真实,就像我是个男孩或者他是个女孩一样。
然而毕业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来了,年少的我们似乎还不懂什么叫别离,只记得考试完,我们连“再见”都没说就回家了。
但我在路上买了一串紫色的风铃。
二
整个暑假,风铃都丁丁当当地响着。这时,我总会想起一个词叫“快乐”。
然而,我们却再也没见面。
很快我读中专了,我几乎已淡忘了“铃子”这个名字。
一天,宿舍的女孩给我一封信,信封上写着陌生的地址似曾相识的笔迹。信笺上写着:“快乐时似风铃摇响,忧伤时似哑铃沉重,认真时似电铃严谨的你,今天还好吗?”
友谊又这么奇迹般地恢复了,我们互相告诉对方一些校园纪事,一些思想历程,一些烦恼,一些快乐。
我们都在成长着。他告诉我他征文获一等奖了,他任学生会主席了,他要入党了……
我告诉他我依旧快乐而自信地活着。
然而,他多年以前那句话竟然再次应验了,我终于在成长的路上为自己的自大付出了代价。
那次考试,无往不利的我竟然望着试卷目瞪口呆。当不及格的事实摆在眼前时,我感觉到一阵锥心刺骨的痛楚,不是心痛“不及格”本身,而是心痛我一向高高在上的精神竟如此苍白和贫瘠。我被自己打垮了,不是吗?
于是,我拒绝阳光,逃避所有的温情。我怀疑每个朋友给我的只是一种近乎讽刺的怜悯抑或一种近乎嘲笑似的同情。
我把自己武装成一只刺猬,不停地刺伤别人和自己。
终于有一天,我感到孤立和绝望了。
恍然中我发出一封灰色的信。
8天以后,他的回信来到我的手中——
“铃子,轻轻的,把自己摇响,好吗?人生的考验从来就是不择时机的,当你不安的心为成长而苦恼、感伤,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时,你的伙伴也正以坚韧和十二分的苦痛在经历成长的风波。只是他的眼睛还望着前方,他的心里还存在梦想,他知道电闪雷鸣后地方也许有他一生的追求。警铃总是在最危险的时候响起,对不对?相信你不会被青春的一次失误击垮,如果你的内心在掀起波涛,那是成长在考验你了……”
我的眼睛湿润了,蓦然间我觉得那串久违的风铃又在风中摇曳。我不是一个好铃铛,而他的话却如同警铃在我心头响起。我就在这刹那间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
现在,又是起风的季节了,风铃声正在窗口叮当作响。当我提起笔写下这些文字时,我的全身正披挂着阳光,而这仍归功于多日以前那响在心头的铃声,并因此而深存感激。
于是我告诉自己:每个人都会碰到灰暗的季节,那么,就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拉响那道警铃。当南风拂过,风铃响叮当时,便是多彩人生的回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