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而立,喝酒出名的副县长-热血 热泪 热土

盘而立的故事仿佛都与酒有关。

出身农村,农业中专毕业后,到乡镇工作。起初是一般干部,几年后升为办公室副主任。一次,书记、镇长无意中发现他酒量很大,以后凡是有接待任务,都必须有他在场。开始,他觉得奇怪。自己的酒量本来很一般,但是经他们一说,还真的一天天长进。

啤酒,洋酒,红酒,白酒,高档的,低档的,进了他的口,都跟白开水似的。他的名声越来越大,越传越广,终于传到了当时的县委书记简存谦那里。有一次,上级检查团到他工作的那个镇,晚餐安排在镇所在地最高级的酒楼。喝过几轮,县里领导一个个不胜酒力,而检查团的人酒兴正浓。情急之中,镇长悄悄跟简存谦报告,他们镇有个办公室副主任特能喝。很快传令下去,盘而立上阵应对。这一回,盘而立名声大振。

当时,有条不成文的规矩,选拔干部的时候,先不管品德才干——只要不是白痴,至关重要的是能吹能喝会蒙会拍。吹,就是吹牛。本事越大越好,把天吹破也不用负责任。喝,就是喝酒。酒量越大越好,最好能把老龙河的水当酒喝也不醉。蒙,就是有办法让群众听话,把黑的说成白的,还要让群众相信,原本就是白的。拍,就是溜须拍马,谄媚奉承。明明领导放的屁是臭的,也要说是香的,还要表现出很享受的样子。这四种本领,能样样精通当然是好;能有一项专长,也难能可贵。凭着喝这项专长,盘而立一帆风顺,不出几年,就当上了副县长。要是盘而立能把其他几种本领也掌握,兴许很受重用。然而,他除了能喝,别的本领没有什么长进。而且,除了酒,其他并没多少兴趣。喝酒出名了,请他喝酒的人也多。但凡有人请,无论上级下级,只要走得开,他一概不拒绝。这样一来,结交了一帮酒肉朋友。加上他性情随和,极少跟人闹分歧闹矛盾,俨然一个和事佬。连做三届副县长,也是只有盘而立一个。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皇帝轮流做,明天到我家,班子里的人进进出出,变动频繁。即使没有大的变动,把副县长的头衔换成“常委”、“副书记”什么的,也有点新鲜感。惟独盘而立,名片十来年没换过。为什么盘而立能接连当选?说白了,瞎猫碰着死老鼠。作为班子成员的配备,一个个都像丘大章、莫正秋他们那样,精明强干,有思想,有见地,其实也不好。就像一个家庭,总要有个不争不抢不吭不哈的角色,好比孙悟空与沙和尚,有打架的,有劝架的。对投票人来说,其实人人都能当官,谁对我好,我就投谁的票。往往有本事有能耐的人太过锋芒毕露,甚至咄咄逼人,这样的人一旦当选,说不定不会正眼瞧人。你说和事佬胸无大志能力不够吗?可是,他群众基础好。领导不就是要广泛联系群众吗?所以,盘而立能顺顺当当连任三届副县长。眼看五十出头,恐怕要一直当到退休了。

那次宴会上,廖远山提出要用“丰安醇”代替茅台宴客,说到酒的质量时,莫正秋说的那句“这个,盘县最有发言权”,就是有所指的。所有的人都知道是调侃盘而立,但他却并不当回事。他已经习惯了。

廖远山了解到这些,还是到丰安一段时间以后。不止是盘而立的故事,班子里其他人的故事,有意无意地陆续传到他的耳朵。世俗对盘而立的看法,廖远山不太认同。“丰安醇”改换包装的事,盘而立行动之快捷,令廖远山对他刮目相看。尤其是包装设计的图案,很有创意和特色。虽说是请了外面的大学教授帮忙,盘而立的工作热情和效率,也是应该肯定的。随着接触的增多,廖远山总觉得,盘而立并不像人们所说的那样窝囊和无所作为。

这次,盘而立主动找廖远山,又是为了什么?

盘而立首先说:“廖书记,我刚刚接到办公室通知,下午开会。”

廖远山说:“是的。”想了想,又说,“市纪委专案组宣布调查结果,还有处理决定。”

盘而立淡淡地“噢”了一声,不再多说。

廖远山问:“对张副县长和钟副县长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盘而立反问:“什么事情?”

廖远山解释说:“张副县长挪用扶贫款购买小车、钟副县长参与赌博,市纪委已经调查清楚,有了结论。”

盘而立平静地说:“噢,原来这样。”一点不觉得吃惊,仿佛这两个人是陌生人,又好像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用不着大惊小怪。

廖远山感慨地说:“人啊,都让一念之差给毁了。有的人并非天生品质不好,往往错就错在一念之差。可也就是这一念之差,毁了一辈子的名声和前程。”

盘而立点头说:“是的。”

廖远山问:“你一直没听说他们的事情?”

盘而立回答:“听到过一些。”

廖远山惊叹一声:“哦?”

盘而立解释说:“有些事情很难说。在这世界,恐怕没有一个人敢担保自己一辈子行得正坐得正,一辈子不犯错误。人有七情六欲,要面对的诱惑太多,抵挡诱惑,对任何人都不容易。”

廖远山感叹说:“盘县长,你果然很世故。像个中文家,不像学工的。”

盘而立纠正说:“我是学农的,廖书记。”

廖远山噢了一声说:“这我第一次听说。可是,你是工业副县长。”

盘而立补充说:“一直是。”

廖远山说:“那算是转行了。”

盘而立自嘲地说:“我这人没什么本事,专长是能喝两杯。管工业,很好。”

廖远山一语点破:“丰安没什么工业。”

盘而立愣了一下说:“对,清闲。很好。人一辈子自由自在,清闲散淡,也是一种境界。”

廖远山盯住盘而立,忽然改变了语调问:“真的很好吗?”

盘而立愣了愣,回避地说:“对了,廖书记,我来是跟你请示一件事情。市里组织各县工业副县长到东北参观学习,为期十天,费用两万元,由各县自己出。刚才我跟丘县汇报,丘县的意思是,现在正是计划生育高潮,老龙河的工程也动工在即,是否参加,要我跟书记请示一下。”

廖远山不明白他为什么回避这个问题,也不想追问他,就问:“以前,这类活动多吗?”

盘而立回答:“年年有。不是省里组织,就是市里组织。不过,相对其他线条,工业线条是少的了。去年,丘县和莫书记、钟县,还有何县,一起去了欧洲八国。”

廖远山盯着他的眼睛问:“经费也是县里出吗?”

盘而立点头说:“是的。这是老规矩了。我也出去过两次,日本,还有新加坡。”说完,盘而立把市里的通知递给廖远山。

廖远山心里清楚,这些所谓的参观学习,不外是巧立名目,公费旅游。班子里十几个人,每人每年出去一趟,财政要支出多少费用?可是,别的县都去,你这个县不去,好像说不过去。就说:“这样吧,下午会议结束后,大家留下来商议商议。”

盘而立站起来,好像要走,却又站着没动。廖远山说:“还有什么事,盘县长?我是一个直率的人,但说无妨。”

盘而立这才说:“蓝调的事情,那个受了枪伤的出院了。”

廖远山脱口而出:“是吗?太好了!”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这可是很关键的,事件冲突中死人没死人,性质完全不同。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追问,“确切吗?”

盘而立回答:“我去看过了,一点没错。”

廖远山又问:“看过了?”

盘而立解释说:“他跟我有一点亲戚关系,昨天晚上,我去了他家,已经没事了。”

盘而立走后,廖远山沉思片刻,拨通了市委书记周凯达的电话。周书记严肃地说:“小廖呀,你到基层工作时间不长,要多向老同志请教,多学习。蓝调的事情你没有处理好。市委班子讨论过了,会作出处分。你年轻,基层工作经验不足,有过失,有错误,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就好。你别泄气,要振奋精神,把丰安的各项工作做好。”

廖远山放下电话,气恼地想,好你个莫正秋!我要负责,你就不用负责吗?你是主管领导,处分下来,你也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