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谁都不易

刘庆年好耍点小聪明。

他的小聪明在他上小学时就表出来了。逢年过节,刘兆兴和李秀玲会象征性地给儿女几毛钱的压岁钱,大年初一刘家兄妹给姥姥、姥爷、舅舅、舅妈去拜年,每人又可以赚回来几角钱的压岁钱。加在一起,每个人就有了一元几角钱的收入。刘庆年总是惦记着其他兄妹仁的那一元几角钱,想方设法把那些钱糊弄到自己手中,而且采用各个击破的方法。跟哥哥刘大年,他采用的是玩扑克牌的方法,小小年纪的他作弊的手段特别高明,轮到他发牌时,趁刘大年不注意,他会手疾眼快地从牌底抽出一张牌来,因此,他牌的点数总比刘大年牌的点数高,与刘大年赌,他是赢的时候多,输的时候少,比他大几岁的刘大年根本想不到他的弟弟会骗他,稀里糊涂地就把好不容易得来的压岁钱送到弟弟的口袋里。对付弟弟刘贤年,那更是小菜一碟,他跟刘贤年说他正和几个哥儿们办幻灯放映队,得花钱买电池。买灯泡,管大人要钱肯定要不出来,你把钱借给我,等我们幻灯放映队办起来,你可以免费看我们的幻灯放映。我们挣了钱,就把压岁钱还给你。刘贤年是个电影迷,特别喜欢看电影队放正式电影之前的幻灯片。听说可以免费看幻灯片,便倾其所有,全力支持二哥的事业,只是二哥的幻灯放映队老是成立不起来,钱?明年再还吧。至于对付妹妹刘颂年,那就更不在话下了,只须跟妹妹说,你那么小的岁数拿钱干吗?交给哥哥保管算了!当然,对付兄长刘大年的办法几年不变,对付弟弟刘贤年和妹妹刘颂年的办法得灵活一些,不过,他很少有失手的时候。只有一次例外,那是刘贤年十岁那年,他和妹妹每人得了一元一角钱的压岁钱。大年初二,村里来了唱戏的,演的是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刘贤年带着妹妹刘颂年去看戏,戏台前有卖糖葫芦的,草靶子上插着各种各样的糖葫芦,有山里红的,黑枣的,红枣的,甜梨的……馋得刘贤年直流口水,掏出一角钱买了一串山里红糖葫芦,妹妹见哥哥花钱买吃的,也学着哥哥的样子花一角钱买了一串山里红糖葫芦,吃完了山里红糖葫芦,刘贤年又想尝尝黑枣、红枣糖葫芦的滋味,吃完了黑枣、红枣糖葫芦的滋味,他又想尝尝甜梨、酸梨糖葫芦的滋味,妹妹便跟着哥哥学,戏还没看完,每人一元一角钱的压岁钱已花了个精光。回到家,惦记着弟弟妹妹压岁钱的刘庆年听说刘贤年带头把钱买了糖葫芦,气不打一处来,揪着刘贤年的头发到了墙跟,按着残疾弟弟的脑袋往墙上碰……他怎么算计,也没有算到弟弟妹妹的压岁钱会归到了卖糖葫芦小贩的腰包。

刘贤年上小学四年级时刘庆年上初中。有一天晚上,全家人都睡下了,忽听有人敲门,刘兆兴穿衣起来,到了院里,问声:“谁?”敲门的人应了声:“我!”刘兆兴听出是2儿子的声音,紧走两步把院门打开,刘庆年进了院子,随手插上院门。刘兆兴心里纳闷:今个儿不是礼拜六,二儿子咋回来了?刘庆年急急忙忙走到爹娘和妹妹住的屋子,跟刘兆兴和李秀玲说快把家里的缝纫机和自行车都藏起来,刘兆兴和李秀玲听了二儿子的话越发糊涂了,缝纫机和自行车是咱家花钱买的,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藏起来干啥?刘庆年说让你们藏你们就藏,咋那么啰嗦。刘兆兴急了,问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庆年这才告诉他爹娘,原来他们学校正在做评定学生助学金的工作,学生家里越穷,得到的助学金越多,家里有缝纫机和自行车的学生,一分钱的助学金也得不到。刘庆年打听到消息,他们学校的老师明天就到学生家中实地考察,所以他借一辆自行车,从30里之外的县中赶回了家,还得连夜赶回来。刘兆兴和李秀玲弄清了事情的原委,把大儿子刘大年找了来,四个人一阵手忙脚乱的忙活,把缝纫机从屋里搬出来,藏到了后院的柴禾垛里,至于自行车就没有必要藏了,因为第二天刘兆兴和刘大年要外出。看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刘庆年松了一口气,要回学校,刘兆兴和李秀玲把儿子送到院门口,刘庆年像想起什么似地站住了。李秀玲问儿子还有啥事,刘庆年说这两天就别让贤年去上学了,就让他在家里呆着。李秀玲不明白刘庆年的用意,问二儿子不让贤年去上学有啥用处,刘庆年说妈你怎么转不过弯来,贤年不是残疾吗?来咱家检查的人看到咱家有个残疾人,我的助学金不就上去了吗?刘兆兴不由地在心里称赞二儿子想得周到。

只是刘庆年的这种聪明往往都是用在心术不正之处,这就决定了他的动机与结果常常不相一致。那一次他没有评上助学金,有同学揭发他连夜回的家,肯定是作弊去了。这事儿使他在老师和同学之中留下了不诚实的印象。因为他的不诚实,他也就没有实现他参军人伍时期盼的那种一年入党二年提干三年进工厂的愿望,同年人伍的同学不少提了干,而他却复员回到了农村。刚从部队回来时,他觉得有些丢人,连去生产队上班的勇气都没有,后来觉得这么大的人总呆在家里吃闲饭不是个事,才不得不去队里上班。人越是闲着没事的时候,心里头越得想点乱七八糟的事情,和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住在对面屋,低头不见抬头见,夜晚能听到许灵芬往尿罐里撒尿的声音,白天,三间屋子里就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每当他的嫂子站在他跟前时,他的体内就产生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但他又不得不控制着自己不让那种冲动变成脱缰的野马,他所能做的,只是无所顾及看着许灵芬的眼睛。他觉得许灵芬看他的眼神特别具有挑逗性,当然,他最希望看到的是许灵芬弯着腰扫地时,从衣服的开领处露出来的她那白白的乳房。许灵芬好像知道他心事似的,扫地时故意到他跟前,他走到屋子的哪个地方,她就扫到哪个地方,还不时地命令他:“抬脚,抬脚,看脚下脏的!”他低头看脚下有没有脏东西时,看到的却是许灵芬的半截乳房。夜深人静之时,他也想过,自个儿的这种思想是不是很肮脏,许灵芬毕竟是有夫之妇,而且她的夫是他的亲哥哥,那么无所顾及地看人家的那地方,这种行为该怎么解释!他终于想明白了,人是什么玩意?人首先是动物,动物的本能人都有!人只不过比动物多了一层遮羞布而已,他觉得人有时候还不如动物坦诚、实在、自由……你看那拉东西的公驴,平时懒懒的,主人用鞭子抽也只是快跑几步就慢下来,如果看到前面有头母驴,那这畜牲就来劲儿啦,不用主人用鞭子抽,它就会发疯似的追上……人物一理。他想到了这一点便不再对自己的行为自责了。但他仍就不敢对许灵芬怎么样,不光是那时候他哥刘大年还在家,更主要的是小时候他听一个老光棍跟一个寡妇开玩笑时说过的一句话:母狗不摇尾巴,公狗哪儿敢上?他知道许灵芬看不起他的哥哥,也懂得许灵芬那眼神那话语中包含的意思,但他觉得火候还不到,他在等待一个火候,就是将来这事犯了,也可以说是许灵芬勾引的他而不是他有心想对许灵芬怎么样,这是他小聪明的性格使然……

刘庆年终于等来了那火候。当他睡在许灵芬身边的时候,他竟然没有了一点自责,没有了一点羞耻之心,他觉得许灵芬这样的女人就应该是属于他这样的男人的,许灵芬跟了他哥刘大年,那根本就是一个错误,是错误的东西就得更正过来。两人商量好了,在适当的时候,许灵芬跟刘大年提出离婚,刘大年同意更好,不同意离就把事实告诉他,看他离不离;然后她和刘庆年结婚,做长久夫妻!有了这个打算,刘庆年和许灵芬在一起更觉得理所当然了!她是我真正的老婆呢!

还真别说,刘庆年的命运着实不错。刘大年在公社建筑队上班后不久,地区化工厂从复员退伍军人中招工人,一年的试用期,期满后合格者转为正式工人,刘庆年因为有了当兵的经历,体检过了关,被录用为地区化工厂的工人。齐有志来我许灵芬那天,刘庆年刚好在地区化工厂上一周的班回家休息礼拜天。一周的时间没有见许灵芬,他很想她,当然不光是心里想,他觉得体内有一种物质,只有见到许灵芬才能释放出来。他回到家时正好赶上吃午饭,草草地吃了几口,跟李秀玲说骑了这么长时间的自行车有点累,得回南院休息,李秀玲说你去吧。刘庆年来到南院,直接进了许灵芬的屋子,许灵芬好像刚洗了头,正对着大衣柜上的穿衣镜梳理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她的上身只戴着乳罩,从后面看上去,后背上只有一根乳罩的带,肌肤很白,身段苗条,刘庆年不说话,从后面把许灵芬拦腰抱住,把两只手按在许灵芬的带着乳罩的乳房上,把她抱得很紧。许灵芬有点疼,用梳子打了一下刘庆年的手:“放开,疼死我了!”刘庆年把嘴贴在许灵芬的耳朵上,低声但粗野地说:“我要弄你!”许灵芬说:“馋猫,去把门关上!”她的体内同样有一种物质,需要见到刘庆年才能释放出来。刘庆年松开了许灵芬,回转身到了堂屋,关上了堂屋的门,整个院子又成了他们两人的世界。刘庆年回到屋,把许灵芬抱起来,像抱着一件易碎的瓷器一样,轻轻地把她放在铺着绸面炕被的炕上,他紧跟着脱了鞋,上了炕,先解去了许灵芬的乳罩,又解开了许灵芬的腰带,为她脱下裤子,最后扒下了她的三角裤衩。刘庆年在为许灵芬做这些的时候,许灵芬眯着眼睛,好像是沉浸在一种美好的享受之中……刘庆年欣赏着许灵芬一丝不挂的胭体,他体内的那种物质仿佛就化作了一股岩浆,马上就要喷发出来,他三下五除二地脱去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就在俩人如醉如痴的时候,后院传来了刘贤年喊刘庆年的声音,刘庆年一惊,想从许灵芬身上下去,许灵芬拉住了他,小声说:“怕啥,反正关着门呢,他进不来,没有应,他就会走的。刘庆年一想,也是,便不再理会刘贤年的喊叱只是刘贤年来到许灵芬屋子的后窗下喊嫂子时,两个人才停止了动作,仿佛是害怕那声音会传到屋外去似的。刘庆年和许灵芬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跳到前院来,扒着窗户看到了两人在一起的情景……

刘庆年的第一个反映是得抓住那小子,堵住他的口,不能让他到处胡说。他赶紧穿上了自己的裤衩,赤着脚来到前院,抓住了惊魂未定的齐有志。齐有志和刘贤年虽不在一个村子,但上小学初中时来过刘家找刘贤年,刘庆年认识他,知道齐有志是他三弟的同学。刘庆年的小聪明这时候派上了用场,他心里想,不管怎样,得给齐有志一个下马威,吓唬吓唬他!他左手拉住齐有志的脖领子,右手攥着拳头,眼里冒着凶光,他那举着拳头的手随时会朝齐有志的脑袋砸下去。他问齐有志:“大晌午你从外面跳进来,扒着窗户往屋里看想干什么?是不是要偷东西,要不就是想学坏!”齐有志心里说谁他妈在学坏谁心里清楚,睡自个儿哥哥的婆娘,反说别人学坏,这样的男人可真坏到了家。可他嘴上没敢说,他跟刘庆年说他真的不是来偷东西也不是来学坏的,是刘大年让他带钱给许灵芬!刘庆年问那你为啥跳进来,为啥扒窗户往里看。刘庆年问出这话也觉得实在不妥,可话已出口也无法收回。果然,齐有志的回答让他很是恼火:“贤年在后院喊你和嫂子,你们谁也不答应,贤年以为你们出了事,就让我跳进来看看。”刘庆年心说可不是出了事怎么的?这事出的可真不小,要是传到刘大年耳朵,非得拿着斧子找他这个弟弟拼命不可!他低声问齐有志:“你都看到了啥?”齐有志哆哆嗦嗦地说:“我看到……”后半截话没说出来。刘庆年恨不得煽自己一个嘴巴子,怎么会问出如此糊涂的话?齐有志还能看到啥?“你给许灵芬带来多少钱?”他又问齐有志。“一百,是刘大年上个月的工资!”齐有志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百元,跟刘庆年说你就把钱带给嫂子吧,跟她说大年请不下假来,过些天回来看嫂子!刘庆年并未伸手接那一百元钱,跟齐有志说:“这样吧,这一百元钱你拿回去自个儿花,跟刘大年说钱已经给了许灵芬。今儿个的事,不能跟任何人说,就当你啥也没看见。”齐有志说我这个人知道轻重,不会往外说的,可一百块钱我不要。刘庆年说让拿着你就拿着。齐有志想,这一百块钱不收下,刘庆年肯定怀疑他嘴不严,不会放过他的。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把钱装回到自个儿的裤兜里。刘庆年松开了齐有志的脖领子,跟齐有志说你从哪儿跳进来的,还从哪跳过去,就跟贤年说两个屋子里都没人。记住,别人知道了这件事,就是你小子说出去的,我饶不了你。齐有志说我对谁也不说,刘庆年朝他挥了挥手:“走吧!”

刘贤年在后院等的有点不耐烦了。齐有志从邻居家院子跳过墙,翻到了刘大年家的后院。刘贤年问怎么回事,齐有志说两个屋子里都没人,前院的院门敞着,可能从前门出去了。刘贤年对齐有志的话将信将疑,跟齐有志说那你把我大哥让你带给我嫂子的钱交给我吧,等我嫂子回来我给他。齐有志稍一愣神,跟刘贤年说:“算了吧,我还是把钱带回去还给你大哥!”这小子,他是怕我把这一百块钱昧下呢。刘贤年在心里想。

“我还有事,得快点回去。”说完齐有志急匆勿地离开了刘贤年。望着齐有志远去的背景,刘贤年觉出今天的事儿有点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