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节

星期六绮莉给宝宝买了些吃的来看梅青。绮莉坐了会说有个老朋友请客，要带梅青母女出去吃饭，梅青纳闷问她是哪个朋友，绮莉神秘兮兮笑而不答。绮莉带梅青母女到了家装修讲究的餐馆，要了个包间，一边喝茶一边等绮莉口中的朋友。

等了一会儿，门开了，梅青朝门口看去，吃了一惊，来人是杜映轩！杜映轩从容自若，对梅青微微一笑。梅青十分尴尬，不知如何是好，绮莉笑着对梅青说：“怎么，见了老朋友也不问声好？”

梅青尴尬地笑了笑说：“你好。”

杜映轩说：“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绮莉抢过话来，“好什么好，你都看到了，人都瘦成这样了，杜大哥，我见了都心疼，这哪是以前的青青啊。”

杜映轩脸上闪过一丝关心问梅青：“怎么不早告诉我？”梅青不想和他多说，低头不语，杜映轩看了看宝宝说：“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宝宝奶声奶气地说：“梅倩倩。”

“喔，真好听的名字，是妈妈取的吗？”

宝宝点了点头，“嗯，你叫什么名字？”

梅青赶紧制止宝宝，“宝宝，别瞎说。”又对杜映轩说，“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

杜映轩笑了笑：“没关系的，小孩长得挺好的，我都听绮莉说了，青青你真是个善良的女孩，你带着她也不容易吧，怎么不早告诉我呢，我会尽可能地帮你的。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又没了工作怎么过呀，你呀就爱死要面子，你跟我说一声，我好歹能帮帮你，不是绮莉说，我还真不知你现在这个境况了，你瞧你瘦成什么样子了。”

梅青淡淡地说：“谢谢你！不用了。”

杜映轩满腔热情换来梅青的冷言冷语，脸上有些挂不住，于是收起了笑容。绮莉见杜映轩脸色变了，忙说：“杜大哥，你还不知道咱们青青的脾气，死要面子活受罪，还是杜大哥好呀，这么心疼青青，羡慕死我了。好了好了，杜大哥，先点菜吧，我没吃早餐的，肚子饿得呱呱叫了，我可要吃好的喔。”

杜映轩拿起了菜谱，对绮莉开玩笑说：“没见过饿成你这样的，何止早餐没吃，看起来像一个世纪没吃过了。”说着又对梅青笑了笑，“青青，想吃什么？”

梅青不想让绮莉难堪，于是缓了语气，说：“随便吧，清淡点的就行了。”

杜映轩于是给梅青点了些清淡的，当然都是些大补特补的东西，梅青实在瘦了不少，杜映轩刚一看到她也吓了一跳，这哪里是以前那个娇美如花的梅青呀，心想她一定是受了不少罪，同时心里不知为何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快感。这就是离开他的代价，他不惩罚她，自有老天惩罚她。他知道梅青陷入了困境，他愿意以一个救世主的姿态站在她面前，对她施舍恩惠，让她重新回到身边，死心踏地地跟着她。他对这个女人的确有种说不出的喜欢，哪怕她曾经背叛了自己，但是他仍然喜欢她。梅青走后他不是没想过再找一个人来代替她，但是他失望了，他没找到能比得上梅青的，这个女人像一块磁铁深吸了他。当绮莉找到他说了梅青的情况后，他立即同意帮助梅青。

饭桌上杜映轩一个劲地给梅青母女夹菜大献殷勤，梅青被弄得手足无措，心里怪绮莉不跟她商量把杜映轩找来。绮莉见杜映轩对梅青旧情不忘，一个劲地给梅青使眼色，梅青视若无睹，对杜映轩并不热情，杜映轩却装着不懂，还一个劲地哄宝宝。他了解梅青的个性，怕她一时半会拉不下面子，为了长远的将来，他忍住了。男人就是这么贱，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他喜欢了这个女人，又想得到她，占有她。

吃完饭杜映轩说要开会先走了，杜映轩一走，梅青就怪绮莉，“你怎么这样？”

绮莉满不在乎地说：“怎样啊？现在你又没工作负担那么重，干嘛硬撑着拉不下面子，人家对你念念不忘，你就和他好度过难关再说吧。”

梅青说：“你别瞎掺合，我和他是不可能了，即使他愿意我也不愿意。”

绮莉哼了一声，说着从包里拿出一沓钱来，“随便你吧，这是他给你的，一万块！先拿着用吧，怕你不好意思要于是让我交给你，你瞧人家对你多好呀，还摆什么架子，自尊又当不了饭吃。我最讨厌你这样了，明明穷得要命，还要硬装清高，谁跟钱过不去呀，又不是让你抢让你偷，而且杜映轩也没提出什么要求来，听了你的情况后，二话没说取了一万块给你，难道你就不能给他一点好脸色，人家过来请你吃饭就是来看你脸色的呀，别说他，就是我也看不下去。”

梅青一惊，没想到杜映轩现在出手如此大方了，估计是升官了，不然哪有那么多钱。梅青了解杜映轩并不是非常小气的人，只是要养家糊口人又谨小慎微怕收人钱丢了乌纱帽，所以实在没什么钱给梅青。不过梅青怎么也不想要那一万块钱，对绮莉说：“你把钱还给他吧，我不想再要他一分钱了，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绮莉继续劝道：“还想个屁办法呀，你要能想出办法还至于这样不死不活的吗。如果你以前告诉我，我还能弄到几个钱帮你，可如今我也没钱了。没办法我只好找他试试，没想到他还念旧情，梅青，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你呀，现在拖儿带女的，瘦得又像个鬼似的，人家还肯这样对你真的很不错了，你就知足吧。杜映轩有身份有地位要找个漂亮的女孩子多容易，你一心喜欢赵晓那样的，结果呢，人家最后还不是不要你了……”

“好了好了，”梅青一听她提到赵晓打断了她的话，“我的事情我会处理，你别帮倒忙了，心意我领了。”

绮莉摇了摇头，“我帮倒忙，好吧，懒得管你了，你就撑着吧！你一个大人饿着不要紧，别让宝宝跟着你受罪。”

梅青听得心里一紧，抱住了宝宝，自打赵晓不要她们以后，宝宝连支冰淇淋都没吃过了，宝宝每次看别的小朋友吃冰淇淋的眼神让梅青心疼得要命，虽然宝宝不是她亲生的，可是她爱这个聪明的孩子，宝宝从来没向她哭闹过要吃冰淇淋，可梅青心里难过，她也不想这样苦孩子。

吃完饭，绮莉去美容院，梅青回家，在路上脑子里总是想着杜映轩的样子，说内心话，他还有点人情味，而且人也不坏，就是太圆滑了，如果真的和他好了，这不是绕了一个圈又回来了吗，以前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可是不和他好，她真的迫切需要钱，她和宝宝的生活，父亲的医药费，钱，真像一个魔鬼！梅青牵着宝宝低头走着，满腹心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也没注意身边的车，不知不觉走到了医院附近的一个十字路口，正走着，突然被人狠狠推了下，摔了一跤，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得“吱哑”一声急促的刹车声和“啊”的一声惨叫。梅青回头一看，只见小齐倒在血泊中，旁边停了辆大货车。梅青惊呆了，连忙扑上去抱他，“小齐！小齐！”

小齐的后脑勺涌出一滩血，脸上血肉模糊，痛苦地说：“柳青姐，我动不了了。”

“啊，小齐！小齐！”这时菲娜疯了似地扑了上来抱住小齐大声哭喊，随即放下他抓住梅青的头发一阵拳打脚踢，“臭婊子，你他妈的怎么还没滚啊，你赔我的小齐！我要杀了你！”

小齐挣扎着抱住菲娜的腿喊道：“菲娜，别打了，求你……”

菲娜放开了梅青，司机下来了，惊慌失措地问：“怎么样了？快，快打120！”

交警立即赶到了，围住了现场，涌上来一堆人，七嘴八嘴地议论着。

“都撞飞了，估计没救了。”

“好家伙，这么大个车，开得这么快，咂咂咂，真惨！”

宝宝吓哭了，喊着“妈妈！妈妈！”

梅青的脑子木了也不觉得痛，耳边一阵嗡嗡声。

小齐头上血流不止，地上的血渐渐红成了一片，小齐的样子十分痛苦，躺在地上像一只折断翅膀的蝴蝶。梅青泪如雨下，抓住小齐的手哭道：“小齐！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过马路要小心。”小齐睁大眼睛盯着梅青。梅青拼命地点头，眼泪哗哗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小齐扭过头对菲娜说：“菲娜，你不要难为她，好吗？求你了。”

菲娜泪如雨下，使劲地点头：“小齐我答应你，你没事的，你要坚持住，你不能丢下我不管，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别说傻话，我不行了，”小齐喘着气说，“菲娜，我不能带你来医院检查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记得每周检查一次，你的病会好的，我会保佑你的。”

菲娜哭着说：“我听你的，小齐你要挺住，我要你陪我来，我不要你死。”

小齐闭了闭眼睛又努力睁开，看着梅青，气若游丝，“柳青姐，我……我一直有个心愿，我的家在海南，我……想带心爱的女孩去看海……三亚的海……很……美……”小齐的话没说完，闭上了眼睛，再也没睁开。

梅青使劲抓住小齐的手，哭道：“小齐，我陪你去，你醒醒。”

医院就在附近，很快几名救护人员抬着担架飞奔而来，七手八脚地把小齐抬上了担架。小齐罩着氧气，双眼紧闭，脸白得像一张纸。救护人员抬着他飞奔进了抢救室，梅青和菲娜站在外面，心急如焚，菲娜满眼怒火，恨不得把梅青吃了，一个劲地骂她，如果不是小齐让她不要为难梅青，没准现在梅青早被她打得体无完肤了。

梅青这才知道原来小齐带菲娜做完检查从医院出来，准备过马路，刚好看到梅青低着头牵着宝宝闯红灯，似乎没注意到急速而来的大卡车，于是赶紧冲了上去推开了梅青，而自己却躺在了车轮下……

经过一阵漫长的煎熬，医生出来了，表情沉静地摇了摇头，菲娜脸色惨白，抓住医生哭喊道：“大夫，求求你，花多少钱都行，求求你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医生叹了口气：“你们进去见他最后一面吧。”菲娜了一听抱住医生的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着大声喊道：“大夫，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你让我做牛做马都行，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医生吓了一跳，扶起菲娜，“小姐，我们已经尽力了，你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梅青见菲娜伤心欲绝的样子也难过极了，扶着菲娜进了抢救室。菲娜抱着小齐疯狂地哭喊着小齐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喊得声嘶力竭。梅青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小齐平静地躺在床上，四周一片惨白惨白，白的墙壁，白的床，白的仪器，白的脸……

小齐死了，因她而死。

梅青耳中回响起林忆莲的歌声。

生命会明白

爱才是主宰

不让明天有感慨

你的世界是否

有我的存在

几天后菲娜也死了，割脉自杀，血染红了整个黄昏。她像一只在熊熊烈火中涅盘的凤凰，用生命祭奠了惟一的爱。从此所有的痛苦都得到了解脱，她得到了内心的安宁，她的世界再也没有恨。

梅青收拾残局，她安葬了菲娜。她让菲娜的墓紧紧挨着小齐的墓，从此菲娜再也不用担心有人跟她抢她心爱的男人了，她永远永远地依偎在了小齐的身边，她的爱有了着落，有了归宿，她那颗脆弱的心不用再随风飘泊。

夕阳中梅青最后一次来看菲娜和小齐，她将离开北京了。夕阳下青松翠柏掩映中的墓地肃穆安静，风轻轻地吹过树林，发出一阵呜咽声，如泣似诉。梅青在两块墓碑前分别放下一

束百合，眼泪情不自禁流了出来，在心里说，菲娜，小齐，你们安心睡吧，你们的要求我都答应。

梅青离开墓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眼冷冷的墓碑，心碎了，他们都因我而死，老天，求你宽恕我吧！我有罪！

爱比恨更难宽恕，墓地一片寂静，群山无言。黑色的墓碑，血色的生命。